第十章

 凌晨四点。


 隐秘的小巷入口迎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力哥。”


 北原拓也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黑发少年，面容精致。


 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对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依旧在光头男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光头男人看到来者，心里多了几分感慨。


 “拓也啊，”他如同叹息般说道，“看来你是想好了。”


 “嗯。”


 北原拓也伸手拍了拍边上津岛修治的脑袋。


 “小鬼，你想过你之后的名字吗？”


 “不是津岛修治，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津岛修治的睫毛低垂，随后抬头看向询问着自己的拓也，扬起笑脸。


 “没有哦，拓也帮我想一个吧。”


 “啊？让我想想吗……”


 北原拓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津岛修治期待的眼神下，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那就太宰吧。”


 “太宰治。”


 ——


 大病初愈的少年又经过一夜的逃亡，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疲劳度都到达了极点。津岛修治靠在北原拓也的身侧，闭上眼陷入了沉睡，手指还拽着对方的衣袖，留下一道道皱痕。


 “看来这孩子相当喜欢你。”


 刚刚挂了电话的光头男看到津岛修治这幅全然信赖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所以拓也才会决定带他一起离开吧。


 “有想好要去哪里吗？”


 “横滨。”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日本地图，北原拓也盯住那个小小的红点，轻声说道。


 “横滨啊……”光头男人思索了一会儿，心中恍然大悟，“那里确实是最适合你们去的地方。”


 战后的横滨现在一片混乱，数不清的黑手党、军警等各路势力鱼龙混杂，政府在那儿几乎没有统治力，变成了半个三不管地带。


 几乎是将那座城市划分成为独立地区。


 因此，津岛家的势力基本无法进入——再怎么豪门贵族，不过是在青森这边，依靠过去辉煌的地头蛇罢了。


 “不过听说横滨的异能者很多。”


 光头男提醒道。


 「异能者们终将汇集，相遇于横滨。」


 这是诅咒，还是预言？甚至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到底从何而来。不过正如其所说，全日本大半的异能者命运般，几乎都聚集在横滨，这也使得这座城市更加危险、混乱。


 为了针对这些危险的异能者们，政府甚至建立了专门处理相关事件的特殊部门——异能特务科。


 “你要小心。”


 北原拓也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沉睡的津岛修治。


 系统此时安静极了。自从对方询问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之后，像是死机般，不再主动搭话。


 口袋中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光头男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听着那边对自己说话，过了一会儿给出回应后才挂断。


 他走到拓也身边，点了点头。


 “这里到横滨最早的那班车也要早上六点。”男人低声说道，“那个孩子的假身份也做好了。”


 北原拓也的眼神闪了闪，男人看出他目光中想要说的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便将对方的话重新堵了回去。


 “哈哈，反正很快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到时候如果去了横滨，你可要记得请我抽根烟啊。”说着做了个夹烟的手势。


 “那自然。”拓也眼中闪过笑意，“到时候来找我，或者去找这家伙。”


 拓也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他现在有种奇怪的预感。


 对方可能不会在横滨找到自己了。


 “这家伙的脑袋聪明得很，无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吧。”应该不用我操心了。


 “啧啧，你现在看上去像他老妈一样。”


 “我可没这么麻烦的儿子。”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拓也将太宰治推醒，告别光头男人后，离开这个临时落脚点。


 或许是因为第一班列车实在太早，火车站上看不到多少人，月台上只有零星的一两位旅人大多拉着旅行箱，低头看着手中捧米色报纸。


 站台上挂着金属的铁质牌子，平整的石板地面标注着各种警示标语，偶尔会有列车员穿着的人略过他们的身边。


 晨间的太阳并不炎热，悬挂于半空中。


 过于耀眼了。


 太宰治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头脑轻飘飘的，冰冷的四肢难得充满了温度。


 鸣笛“呜呜”地想着，由远及近，绿色的铁皮火车驶入站台，慢慢减速，随着嘎吱一声地刹车，最终停在了他们的面前。灰色的烟从前端升起，遥遥地飘向蔚蓝色的天空。


 就在此时，宁静的月台突然开始喧闹。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列车员神色匆忙，因为奔跑而满面汗水。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带着津岛家徽的和服男人们。


 他们脸上的严肃惹得不明事理的旁观人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却又不敢多言。


 火车尖锐地鸣叫着，似乎在催促还未上车的旅人们尽快动身。


 同样注意到有人追来的太宰治瞳孔一缩，扭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北原拓也拎着衣领，径直丢入了车厢内。


 少年屁股被摔得生疼，狼狈地坐在地上，手掌感受到车厢发动时传来的震动。他顾不得那么多，站起身喊到对方的名字。


 “拓也？”


 “来抓我的。”北原拓也侧过身，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他们还没有发现被丢入车厢的太宰治，只是来找那个打昏守卫「正大光明」离家出走的津岛拓也。


 “你先过去。”


 “……那你呢？”


 “我？”北原拓也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张扬的笑脸，金色的眸子格外明亮，“嘛，你就不用操心我，管好自己。”


 “解决完这群跟屁虫就来，安心去横滨等我。”


 心脏好像漏了一拍，血液在那瞬间停止涌动。


 “……骗子。”


 太宰治瞳孔变得深邃空洞，面无表情地看着北原拓也，从齿间将挤出这个词。


 拓也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后又有些无奈，像是在安抚着小动物，声音显得又温柔又低沉。


 “真的，不骗你。”


 他又说了一句谎话。


 火车的车厢门缓缓地关上，发出最后一声气鸣。


 北原拓也眯起了眼睛，对着玻璃窗后的太宰治做了个口型。


 「生日快乐。」


 今天是六月十九日，是夏天的开始。


 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窒息的太宰治瞪大了眼睛，冲上前趴在窗户上，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脸，指尖泛白。


 他张大嘴巴，喉咙颤抖着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


 是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从刚刚进入车站开始，系统页面上的任务进度便一直在倒退。


 直至北原拓也最后将太宰治扔进了车厢，进度条总算倒退到了最后，停下，眼前红色的警告标语不停地跳动。


 【主线任务：让津岛修治成为津岛家主】


 【进度：0％】


 【最后警告——您的任务时间还剩最后五分钟——】


 嗯？居然还有五分钟吗。


 北原拓也叹了口气，活动一番自己的肩膀，将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主动走向了那群人。


 他们自然也发现了不加任何掩饰的北原拓也，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与扭曲。


 北原拓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拎起拳头狠狠地往其中一人的脸上一揍，打得对方脑袋七晕八素，满嘴是血。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解开了脖子上的锁链，拓也进攻的动作愈发狠辣。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是躺尸一片。惊吓过度的乘务员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掏出电话似乎是想要叫人过来。


 绿色的铁皮火车已经发动，鸣笛随着行驶而开始走调，无比刺耳。


 津岛修治在几乎没人的车厢内全力奔跑着，想要透过车窗看北原拓也。


 直至跑到最后一节车厢，他站在后车的玻璃前，愣愣地看着带着血迹的北原拓也。


 青年背对着自己，手指关节因为刚刚地打斗而破皮渗血，滴在地上，溅开几朵血花。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拓也扭过半边身子，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咧开一个笑脸，露出尖尖的牙齿，嘴唇微动。


 「等我」


 列车开始加速，逐渐远去，那个人影愈发模糊，任凭太宰治怎么瞪大眼睛，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了。


 少年转过身，依靠着那面玻璃，不知为何身体失去了力气，一点点滑下，跌坐于地面。


 脸上开始湿润，连带着衣领和脖子上包扎的绷带，也跟着被泪水打湿，深色逐渐蔓延开去，无法制止。


 骗子。


 为什么要对他做出无法实现的约定呢？


 ……


 大概是想要让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东西可以等待吧。


 北原拓也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心中想道。


 红色的警告越发大声，直至最后一秒，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北原拓感觉自己的脑袋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的针扎一般，瞳孔骤然放大，朝前倾倒。


 却在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前，彻底消失不见。


 【主线任务：让津岛修治成为津岛家主】


 【——】


 【任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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