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哟, 拓也，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模糊的画面中，那个看不清脸的金发男人从背后偷袭自己——将可乐贴在他的后颈上, 罐壁上的水触碰到肌肤时，便顺着脖颈的线条一路流到了后背。


 北原拓也感受到冰冷的湿意, 身体一哆嗦, 扭头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对方。


 “喂，很冰啊。”


 他听见自己骂了一句，但还是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听可乐。


 咔嚓。


 易拉罐的拉环在指尖拉开, 特有的气泡声响起, 咕噜咕噜，再争先恐后地炸裂开, 回荡在空气之中，炎热的夏天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舌尖卷起甜到发腻的液体，缓缓吞咽下, 冰冷的汽水经过食道一路滑落进胃部。


 “拓也。”


 北原拓也只能听见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断断续续地似乎说了什么, 后面的话便再也听不清了。


 金发青年的脸模糊不清, 看不出任何神情，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是断断续续, 如同卡带的录音机。


 “为什么…不……加入…一起…呢？”


 北原拓也茫然地抬起头, 想要让他再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 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开始不受控地说起话。


 “抱歉, 我……”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像是被顽皮的孩童恶劣地用记号笔涂鸦, 逐渐变得漆黑无比。


 那是什么？他过去的记忆吗？


 意识开始模糊, 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


 逐渐地，他从梦境中缓缓醒来。


 “——北原？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当北原拓也睁开眼睛，面前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哥微微躬下身体，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没有搭上对方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恹恹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倒没多少区别。


 “啊，抱歉。想着行动开始前稍微眯一会儿，调整精神。怎么我睡过头了吗？”


 “那倒是没有。”斋藤摆了摆手。


 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黑西装大哥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捏出一根叼在嘴里，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


 斋藤把手中剩余的香烟盒和打火机递给拓也。后者接过，跟着无比娴熟地点燃一支烟，浅浅吸了一口后吐出。


 弥漫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此刻的情绪。


 “说起来，你这小子爬上来的速度很快嘛。好多次行动任务看起来都不像第一次做，倒像是个熟练的老手。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的吗？”


 大哥絮絮念，拓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他似乎对做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轻车熟路了。


 “可能是我天赋。”拓也开玩笑道。


 “噗哈哈哈，做一个Mafia的天赋吗？”


 面对拓也的自我调侃，大哥忍俊不禁。


 “那你可能真的天生是吃这碗饭的料。这次行动结束，你又能上升一级吧？啧啧，这速度，我可是眼红得很呐。”


 缓缓升起的香烟烟雾中，大哥看到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咧嘴轻笑了一声。


 “或许吧。”


 深深吸了一口，在尼古丁的作用下，脑袋彻底清醒过来www。北原拓也把剩下一大半的烟头扔到地上，没有任何惋惜，抬脚用鞋底碾灭。


 像是在嘲讽什么，更多地可能是在嘲讽自己。


 拓也微不可见地轻道。


 “今天也要好好干活呢。”


 ……


 实际上，mafia们的行动并不意味着每次都伴随着尖叫与鲜血。


 更多的时候是隐藏在漆黑难窥的角落，无声无息之中，可怜的人便回归了天国神父的怀抱。


 北原拓也站在这所温馨的独幢前。面对手下人蠢蠢欲动的神情，他冷静地抬手，只是让人封锁了几个出入口，自己只身进入。


 那是一间普通的屋子。门口精致的花瓶中插着干花，冰箱上贴着纸条，似乎是给家里人的留言，充满了生活气息。


 这家的主人刚刚用过晚餐，洗干净的碗碟还在滴水，整齐地摆放在壁橱上。


 北原拓也扫过一眼后，将客厅茶几上的合照正面向下扣放，径直来到了主卧。


 他已经做出了判断。


 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拧开了门把，金属扇页旋转，发出嘎吱一声。


 主卧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女性，窝在柔软的被褥中似乎在沉睡，对于拓也的进入并无反应。


 另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床边，摸了摸女性的头发，转身看向北原拓也。


 对于他的到来，眼前的男人并不意外，只是在看到北原拓也陌生却又过分年轻的面孔时，稍微晃了晃神。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低声地请求道，


 “请让我自己动手吧，我不想就连死亡都要被他操控。”


 “无所谓。”


 拓也平静道，“我只需要把你的尸体带回去复命。”


 此时，房间角落的壁柜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即便很快便安静下来，在这个略显空荡的房间中尤为明显。


 不过，反应更为剧烈的还是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的嘴唇剧烈颤抖，原本已经安然接受自己死亡的平静眼神忽然变得惶恐不安。


 他伸手似乎想要做出反抗，但意识到即便是在这里能解决掉北原拓也，依旧没有其他的办法保证安全。


 北原拓也的视线从已经安静下来的壁柜挪开，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安静地俯视着慢慢对自己下跪的男人。


 对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木制地板上，放在脑袋两侧的手掌甚至还能抚摸到上头的凹凸，那是玩具车又或是积木在地面磕磕碰碰留下的痕迹。


 他温柔的妻子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大哥和家父家母在逃离过程中惨死巷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


 为什么要牵扯到他无辜的家人们呢，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男人想冲入那幢大楼的顶层，对着那个下了如此命令的始作俑者咆哮。


 至少，至少——


 “求求、求求你了……”


 他卑微地恳求道，试图让对面站着的少年多一丝怜悯。


 北原拓也打断了他的话。


 他拿起了自己的对讲机，对着守在楼底的手下冷静地下达指令。


 “发现清扫目标两人，已经解决。五分钟之后上来回收。”


 拓也挂断对讲机，看了一眼男人底下的后脑勺，轻声说道。


 “……给你五分钟。”


 很快，五分钟之后，楼下的人便上到二楼，在拓也的指示下进入主卧。看到床上相拥而卧的夫妻，眼中也忍不住滑过一抹同情。


 北原拓也身体依靠在壁柜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把尸体带走。


 手下的人陆续行动起来。


 “北原啊，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啊，居然被下令要被杀了全家所有人。”


 虽然拓也的年龄甚至比他小上几岁，但已然是队中领导的身份。不过，依旧有人仗着他年轻，无视上下级之分，说话随意。


 若是放在平时，他也不会放在心里去。不过现在可是任务期间。


 拓也白了一眼这个话又多又不怕死的某个部下，冷冷地警告：“少废话，干你的活就行。”


 部下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是啊，这家无辜的人又做了什么错事呢？北原拓也冷笑一声。


 只不过是在那个老头的血腥决定面前，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罢了。


 终于，处理好一切后，所有人都撤离了这件屋子。


 不过北原拓也还未离开。


 他伸手，不经意地敲了敲身后壁柜的木板，像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别回横滨了。”


 ——


 北原拓也被传送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自从他有意识起，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北原拓也便没有任何记忆——准确来说，除了自己的名字和生活常识外，他基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魂如同碎裂的玻璃，不断尖叫着，试图重归完整。


 当他对周围全然陌生的一切感到烦躁，又或是对那被人涂抹掉的记忆而迷茫之时，脑海内突然响起了没有起伏的电子音。


 【我可以帮你找回记忆。】


 北原拓也愣了一下，不只是因为那脑内不知名的事物，同时也是因为对这突然说话、自称为系统的声音产生了熟悉感。


 熟悉感？


 对，就像这个声音他曾经听到过一样。


 他有些晃神，脑内混混沌沌的，画面像是放映机里头的胶卷，快速地闪过，却除了白光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好吧，看来他暂时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那你要我做什么？”北原拓也眯起眼睛，反问道，“总不可能无亲无故来帮我吧？除非你在我身上有利可图。”


 所谓免费的东西，实际上最为昂贵。


 你所获得的一切事物都需要支付代价。


 听到他的反问，系统顿了顿，像是产生了什么感慨般，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


 “拓也……”


 “嘶…别这么喊我名字，总感觉有点恶心。”


 北原拓也立即打断了它的话，嫌弃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好吧，宿主大人。”


 系统无奈。


 “我不需要你额外做别的事——你只需要你帮我找到「书」，你就可以找回最开始的记忆。”


 “哦…”北原拓也拖长了声音，平缓的音调听起来像是在嘲笑什么。


 系统默不作声，等待着他的选择。


 “可以。”


 北原拓也挑了挑眉。


 “而且看起来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那么，作为您的系统，我也会尽全力帮助您。”


 系统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而是平静地回答道。


 【——希望这次可以达成您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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