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中原中也双手插在口袋之中, 身上穿着一件暗色的套头外套，倒是毫不遮掩他那头标志性的赭红色短发。


 他立于那堆用人的身体堆砌而成的小山之上，其中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踩着最顶上那个男人的胸口, 已经足以让对方无法动弹。


 中也注意到逐渐昏暗的光线，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


 看起来等下会有大暴雨啊。


 中原中也微微蹙眉。


 「羊」基地那边还有一些生病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大雨希望不要对他们的病情造成什么影响为好。


 他现在是「羊」的首领，是「羊之王」，必须保护好自己的伙伴们。


 身下的男人还在痛苦地□□。中原中也没精力分给他多余的情绪，默默加重了自己脚底的力度。


 只听见如同芹菜枝干被人掰断般的声响, 男人胸口的肋骨也因为中也的施力而彻底断裂。


 “啊啊啊——”痛苦的尖叫声只持续了片刻, 男人便因为断裂的肋骨刺入肺部而不得不停止呼救。


 “喂，「羊」的几个人受伤, 就是你们干的好事吧。”中原中也眯起眼睛, 钴蓝色的眸子充斥着冷峻之意，“我说过, 不要试图对我们「羊」的成员出手。”


 明明是那群臭小鬼先来惹事的。


 男人的表情因为疼痛而狰狞扭曲, 却无法用言语说出口。


 通过观察对方的表情, 中原中也大概也能猜到事情的由来。但也只是沉默片刻, 随后就将鞋底挪开。


 他轻巧地跳下，落在地面。


 “这只是警告。”中也冷冷地说道, “下次不会手下留情了。”


 说到底还是白濑和柚杏他们惹出来的麻烦，如果「羊」的成员能像久乃那样安分些，他也能稍微轻松点吧。


 ……不，不能怎么想。


 中原中也走在返回基地的路上, 烦躁地嘁声后, 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短发。


 不管怎样, 保护「羊」是他的责任，他不应该产生认为自己的同伴是麻烦这种糟糕的想法。


 要好好地保护大家。


 中原中也盯着自己的手掌，无意识地张握了几下，只能抓得到空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并无他物，心中顿时空落落的，只得悻悻地将手重新放回口袋。


 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异能，这也应该是自己要做的事。


 头顶是密布的乌云，深吸一口气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


 中原中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最近擂钵街出现了好几起不明原因的路人发疯事件……』


 与他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看起来身形羸弱的成年男性，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却瘦得跟竹竿似的。


 男人好几日没有睡觉一样，走路的姿势也摇摇晃晃着，几乎下一秒就会摔倒。


 二人擦肩而过。明明是空旷的大路，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中也便用余光看向男人。


 那是一张极其瘦削的脸，颧骨高高耸立着，眼圈也深陷下去。男人似乎有感觉般，偏过头，正好与中原中也四目对视。


 浑浊不堪的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形，不仅仅是自己的脸，就连那双钴蓝色的眸子也一清二楚，反射着其中的错愕。


 紧接着，男人骷髅一般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在讥讽般裂开了嘴角。


 中原中也顿时瞳孔紧缩，脑海中似有警笛大作。


 不对劲。


 咚咚。


 就在下一秒，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两下，敲打着胸口骨骼肌肉跟着一起生疼，似有一把利刃狠狠捅入，不断搅动。


 咚咚。


 中原中也当机立断，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男人。


 那个瘦削的男人毫无抵抗之力，被中也踹飞出去数十米之远，撞破了不知道多少建筑物才停下来。对方直接从嘴里吐出一摊黑红色的血，混杂着破裂的细碎内脏。


 正当中也正要上前制住这个奇怪的男人，询问对方做了什么之时，不仅仅心脏传来异动，全身上下开始非自然地发热。


 如同从灵魂深处开始燃烧起火焰，咽喉上下吞咽，却感到无比的干涸，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无比炙热。


 中也一个闷哼，单膝跪倒在地上。耳际骤然响起远处男人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享受你身为人类的最后时光吧。”


 什么？这混蛋居然是异能力者吗……


 中原中也眼神一暗，周围红光浮现，碎石四起，但很快便摇摇晃晃地坠落到地上。


 他抬手扶住自己肿胀疼痛的脑袋，眩晕感令自己的意识体不能很好地操控重力异能。那个瘦削的男人立刻乘此机会爬起逃离，只留下一摊暗色的血迹。


 不行。至少不能在这种地方昏过去，若是遇到些不怀好意的家伙，自己可就交代在这里的。


 先回「羊」的基地再做打算。


 中原中也强打起精神，死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实际上，他的脑袋此刻几乎成了浆糊，眼前的光影已经变成了黑白二色。


 所幸他可怕的异能力在擂钵街赫赫有名，一路上没有人胆子大到那种程度来找他的麻烦。


 到了最后，几乎是凭借着身体本能的肌肉记忆驱动着双腿行走。


 当中原中也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自己和拓也曾经住的那间小房子。


 他不禁有些精神恍惚。


 熟悉的房门后的景象，早已知道。空空荡荡的画面他不想再看一次，便再不曾进入过。


 而自从边上住着的田中爷爷去世后，这附近几乎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无法指染的区域，始终不肯靠近。


 「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情感开始占据上风，思念与悲伤相缠绕着，促使他身体开始行动。眼前景象又重新模糊起来。


 中也伸手推开了房间门。嘎吱一声后，便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最终来到了原本摆放着他们家沙发的位置。


 那块地方已经被不知名的流浪汉们用作堆积杂物的区域，各种废弃的木板纸箱凌乱的摆放着。


 此时中也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为此生气。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最终还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向前倾倒在纸箱堆中。


 脑海中不断响起各种声音，有哭、有笑，大声抱怨或是小声嘀咕，那都是属于中原中也的声音。


 他还听见自己还在不断呢喃着拓也的名字，从舌尖盘绕着那段短促的音节。


 「拓也哥……」


 拓也还在自己身边时，中原中也从来就没有做过梦。自从那个令人痛苦、不愿回忆的雨天之后，中原中也偶尔也开始会做梦了。


 他梦到过很多东西，光怪陆离的，毫无逻辑的，平淡无奇的。但他却很少梦到过拓也。


 即便是偶然在梦中看到了拓也，也是一直是那个被鲜血浸透了的模样，回忆起胸口就痛得喘不过气来。


 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布料一样的东西缠绕住自己的脖子，喘不过气来。


 中原中也努力挣扎着，试图挣脱开束缚。终于，他找到合适的出口，钻了出来。


 “……狗？”


 这个声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了，但却又是那么的熟悉，仅仅一个字便能够辨认。


 中原中也费力地睁开眼睛，寻觅声音的源头。


 他看见了北原拓也。


 是梦境？还是幻觉？


 中原中也一时间无法确定，只是呆呆地看着拓也那张青涩稚嫩的脸，看起来尚且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风雨交加的黑暗之中，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了那双耀眼的金色眼眸，眼角的泪痣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中原中也第一次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那样，在断垣残壁，栋榱崩折的灰暗之中，那双手臂温暖地拥抱着自己。


 存在于身边，便能感受无比的安心。


 如同那段对中原中也而言最美好的时光。只要他回头去看，拓也哥总是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自己摆手，或是拍拍他的脑袋，或是笑嘻嘻地逗弄小朋友一样。


 凛冽寒风顺着玻璃的破碎处，夹杂着雨水一起袭来，冻得他开始哆嗦，甚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梦里也会感觉到冷吗？


 他下意识钻到了拓也的手臂里，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后，又忍不住感到脸红。


 拓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声音温柔地说了些什么。


 中原中也很想仰头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长大，别在像哄小孩子一样对他。


 但是他无法抗拒，只好用脸蹭了蹭对方的手臂，喃喃说起拓也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拓也哥，我有好好地保护「羊」的同伴，就像你一直以来保护我那样。


 拓也哥，田中爷爷去世了，翔太也离开了横滨。我和白濑久乃他们一起把田中爷爷埋在郊区，他说他最喜欢那里的雏菊了。


 对不起，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回来这个房子了，结果被一群乱七八糟的家伙占为己有。放心，到时候一定全部抢回来。


 你的那家酒吧我也再没去过了，这次你就带我一起过去吧。你说过以后会请我喝你亲手调的酒。


 早上起来，「羊」的成员里也没有人能陪我训练，我只能一个人训练你教给我的体术。


 ……


 「我好想你。」


 如果是美梦的话，他希望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他已经好久都没梦见这样的拓也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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