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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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用左手捂住右肩上的那处伤口, 鲜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涌出，将手腕处纯白的绷带一点点浸湿深红。不只是里面那层白衬衫，还有那件又厚又重的黑色西装外套, 全部染满了鲜血。
嘀嗒、嘀嗒。
鲜血汇聚在他的脚底, 变成一片暗红色的水泊。
一滴滴红色的血落下，打破表面的平静, 出现层层波澜，映照着太宰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也不断波动扭曲着。
明明是整平的嘴角, 倒映在血泊里, 看起来却是向下弯曲着，如同哭泣一般。
好痛。
太宰治垂下又密又长的睫毛，看了一眼肩膀的黑漆漆的弹孔，尝试着想要抬起手臂, 却因为抽痛而不得不放下。
终于停止了咳嗽、让身体重获自由的梦野久作顾不得别的, 第一反应是要远离面前这个差点杀死自己的黑发少年。他跌坐在地上, 手脚并用着向后缩去。
余光看向就在不远处的、那个早就破破烂烂的人形玩偶，梦野久作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拿。
要是能拿到那个玩偶, 就可以杀死这个让自己感受到痛苦的家伙了。
杀了他、杀了他。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收入在太宰治的眼中。
“啊~啊, 原来是这个啊。”
冷漠的少年声如同一道霹雳在耳边响起。
男孩瞳孔一缩，眼中的那枚星星也剧烈颤抖着。
太宰将捂住伤口的左手放下, 低下脑袋, 睥睨着这个不知深浅的小鬼。他毫不顾忌身后的北原拓也是否会再次开木仓，弯腰捡起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玩偶。
那只苍白的手掌却因为沾上自己的鲜血而猩红一片，连带着那个人偶也肮脏不堪。
像是拥有生命一样, 人偶在太宰治的手中不断颤抖、发出刺耳的大笑, 听起来却和尖叫别无二样。
它咔咔咔地动着被缝合成一体的嘴巴, 里头没有一块牙齿。
「一起来玩吧～」
啪。
绷带少年面无表情，握着人偶的那只手猛地一使劲。
人偶在他手中好像是气球一般，顿时膨胀着爆裂开来，棉花从裂口中溢出，犹如白色的血肉，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似有清脆的铜铃之声响起，紧接着整幢楼都安静了下来。
撕打中的人们猩红的双目逐渐恢复了正常，看着眼前狼藉又血迹斑斑的惨状，迷惘之色变成了恐惧与崩溃。
“唔——”
北原拓也脑袋一阵刺痛，全身顿时脱力。拿着木仓的手一松，黑色的金属铁块顿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意识终于重归脑袋，眼前一片朦胧。
恍惚之际，他听到不远处太宰治的叹息。
“……结束了。”
…
『若是将时钟指针向前拨动』
…
【警告，警告！宿主神经层受到外界不明原因攻击！】
【系统紧急维修中，防火墙建立中——】
【失败！】
【■■■■■，■■——■■■■■，■■——】
【失…败。】
【■■■■■，■■——】
【■■】
闭嘴、闭嘴闭嘴，吵死了，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脑内不断嗡嗡响起的系统警报刺激着神经，但与之前触碰到彭格列指环时的疼痛相比，尚且还在忍受范围内。
不过，北原拓也还是不得不要感谢——好在脑袋里还有个系统，在此时可以抵挡住一部分精神异能力的入侵，不至于让自己在一瞬间中招。
他抱住自己胀痛不已的脑袋，单膝跪在地上，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把胸口处的布料打湿，颜色逐渐深。
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般，摇摇晃晃地，快要断裂。似有一扇门，悄悄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仅是系统的警告声，耳际还混杂着梦野久作和他怀中以及破碎了的玩偶尖锐的笑容，如同无数的针反复地扎着自己的大脑，疼痛不已。
“哈哈哈——大哥哥，再多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让我看看吧。”
“但是不要太早坏掉啊。”
“好开心，好开心呐大哥哥。”梦野久作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潮.红，咧开笑颜，挥舞着手里已经变成两半的玩偶，期待地看着他。
“一起玩吧，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朋友」？”
咚咚。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快要撞出胸膛，像是被这个词触动。
北原拓也忽然停了下来，耳鸣让他失去了听觉，只能看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勉强通过梦野久作的嘴型分辨出他说了什么。
「朋友」。
「朋友」。
眼前小孩稚嫩又可爱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忽然，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如火一般燃烧的红发在昏暗之中格外显眼，让他感到了一丝恍惚。
他应该认识这个人，但是他忘记了。
被舍弃在过往的记忆之中，对方的名字也消失不见。
北原拓也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这个身影，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巴，忽而从中念出了那个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名字。
“……尊？”
下一秒，周围的环境变得扭曲，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脑袋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吵闹到心烦意乱的系统警报声也骤然消失，无法听闻。
他陷入了幻境之中。
……
“我回来啦。”
亚麻色短发的少年怀里抱着三瓶饮料，空不出手来，只能用眼神示意北原拓也从自己怀里拿。
然而点到名的家伙却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靠，你们快把饮料拿走，冰死我了。”
“等一下等一下，手上没空呢！”
北原拓也急急忙忙地喊到，眼睛的视线却没有从面前的街机屏幕里挪开，手上疯狂地操作着。要不是这台机器的质量合格，差点一个猛劲就把街机上的手柄给拽了下来。
“要死了哦。”坐在他身边的红发少年哼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拍打着街机桌面上的攻击按钮。
“放屁！等着吧你！”北原拓也立即反驳着骂骂咧咧道。
画面闪动着，令少年们情绪更加上头，血液沸腾地嗷嗷叫唤着。
两个人闹出的动静让游戏厅的工作人员的视线频频朝他们的位置投去，斟酌着是否要上前劝导他们对店内的游戏机稍微温柔些。
“KO！”
“啊啊可恶，输了啊。”北原拓也低骂一句，握拳猛地锤了一下街机桌面。
“切，太菜啦。”红发少年挥了挥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好友回来，喊道，“喂，多多良，换你了。哦对了，饮料拓也付钱。”
“才发现我回来了吗！”多多良故意大声地喊道，把怀里的饮料丢到已经挪开位置闪到一边的北原拓也怀里，动了动鼻子。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又抽烟了？”
两个少年僵硬了一下，尴尬地对视一眼后，又互相偏过头，假装没听见。
尤其是红发少年，把那包烟往口袋里头更深的地方塞了塞，伸手捞起草莓牛奶来掩盖自己的行为。
多多良看他们俩这幅心虚的样子，涌起一股无奈，叹了口气。他直接拉过椅子坐游戏街机前，塞了两个硬币进去后开始选择角色。
“算了算了，再来一局！啊，我要选蕾欧娜来着，喂喂尊！”
周防尊只好默默摇动着手柄，屏幕上的光标从那个蓝发女性选择框上挪开，移动到另一个更为熟悉的穿着老式学生制服的男性角色上。
“为什么你俩都喜欢这个角色啊？”周防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而十束多多良和北原拓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睛中确认过视线。
嗯，是同类一人。
俩人嘿嘿一笑，勾肩搭背着对边上的周防尊嘻嘻哈哈，挤眉弄眼道。
“尊你是不会懂我俩的性.癖的啦。”“就是就是。”
周防尊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不过很快就立即了然多多良为什么摆出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眼神无语。
“哦。”他顿了顿。
“我更喜欢大姐姐型的。”
‘……’‘……’
现在轮到多多良和拓也变成了豆豆眼，然后惊讶又兴奋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没想到尊居然是年上党！”“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哎~我以为尊会喜欢小学妹类型的呢。”
“还玩不玩？”周防尊翻了个白眼，直接拍下了确认按钮，确定了三个角色。
多多良赶紧也跟着确定了角色，又一场游戏厮杀开始。
“多多良要帮我报仇啊，尊这家伙赢了我两盘了！”
北原拓也笑嘻嘻地说道，单手起开那瓶可乐大口灌了进去，碳酸气泡在舌尖上炸开的刺激感令他头皮发麻。
街机厅内，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灯管，散发出荧光正好能照亮那一小块范围，映衬在游戏厅的少年少女身上，显得光怪陆离。
不远处的跳舞机播放着当下最热门的舞曲，站在跳舞毯上的人随着激烈的鼓点舞动着身体，等待轮到自己上场的周围游客激烈叫好。射击区的玩家举着手里的仿真塑料枪，对着光屏上奇形怪状的丧尸们连连扣下扳机。
周五下午的街机厅一直是如此嘈杂热闹的景象，是他最喜欢的日常。
北原拓也眯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如同盛满了璀璨的星河，闪闪发光。
他用手托住下巴，悠然自得地看着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打着拳皇，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浮现，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哟西，我赢了哦，尊~”
多多良欢呼了一声，高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注意到身边观战的北原拓也那副带着笑意的双眸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拓也？”
“怎么了？”
“表情，有点怪哦。”
“……哈？”北原拓也僵硬了一下，呆呆地抬起头。
“嗯。”边上的周防尊也跟着点了点脑袋，煞有其事的样子，却没压住勾起的唇角，“有点恶心的那种。”
北原拓也抽了抽嘴角，暴跳而起，作势挥起拳头要去揍周防尊。多多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眼角泛着生理性盐水，来不及抹去，嘴上还极其敷衍地劝着架。
“诶哟，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要打去跳舞机上打。”
三个少年嘻哈打闹着，玩作一团。
直到十束多多良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发出一声惊叫，“啊啊，我要走了，打工快来不及了。”
尊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北原拓也不得不挂在他的手臂上，用胳膊肘卡住这家伙的脖子，故作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听到多多良这句话后，下意识松开了手，尊便趁机反攻，一巴掌狠狠地摁在了拓也的脑袋上。
“哇哇尊你这混蛋，这是偷袭啊！”
“呵呵呵。”
“……幼稚死了！你俩今年都十九了吧喂。”多多良吐槽道，却得来了其他二人的鬼脸。
“略~明明多多良也和我们一样爱玩嘛。”
“真是的……”多多良叹了口气，拎起放在游戏街机边上的包，“不行啦，我真的要走了，到时候迟到了出云可是会说我的。”
玩闹中的另外一褐一红两个身影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周防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顺手也拎起了刚刚扔到一旁、空空如也的制服包，“好吧，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那我也……”
“喂，北原。”
兴奋的北原拓也开口到，话说到一半，忽然从身后传来陌生的男人声音，喊出了他的姓氏。
他的话音一顿，脑袋也跟着冷却下来，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重新收回，脚步停在了原地。
他回过头，是一个戴着墨镜、身材健硕的男人，脖子和手腕上戴着又粗又宽的金链子，脸上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微微挽起的袖口边缘可以隐约看见纹路精致的暗红色纹身，和拓也脖子上的那个纹样相同。
“……”
北原拓也的眼神暗了暗，抿紧了嘴唇。
周防尊皱起眉，刚张开嘴要说什么，十束多多良便笑呵呵地接上了话。
有着一头温柔的亚麻色短发的男生用了揉了揉他的脑袋，硬是把他的头发搞成乱糟糟的鸡窝模样才松手。
“喂喂，笨蛋拓也。”多多良无奈地说道，“我是去打工，忙起来可管不上你。”
“切，我可是想到出云那边喝酒去的。”北原拓也瘪了瘪嘴，不爽地反驳道。
“呵，你过去，出云能让你喝酒？”尊翻了个白眼，声音有些郁闷，“我上次去他都没松嘴。”
“喂，北原。”
“闭嘴，知道了。别和我再啰嗦！”
身后那个戴着大金链的男人远远地又喊了一声，北原拓也心中不爽，大声地回了一句。
当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两个挚友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我明天再去酒吧找你们？”
“也行。”
多多良笑了笑，对着北原拓也挥了挥手告别。周防尊只是把制服包拎起，随意地搭肩膀上，扭过头看了拓也一眼，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明天见咯。”
“嗯，明天见。”
北原拓也靠在街机厅的门槛边，吊儿郎当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是作回应。
看着他们逐渐走远，拓也把手重新收回了口袋，眼神平静地看着友人们的背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踢了一脚地面后，拓也转身回到街机厅内，来到刚刚那个喊自己名字的金链男人面前。
“北原啊，那两个是你的朋友？”
“……嗯。”北原拓也偏过脑袋，随意地应了一声，眼神却很温柔。
“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普通人的朋友嘛。”
“啧。打架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你少管，他们与「族氏」无关。”拓也眼神露出一丝警告。
看似粗犷的金链男却了然地笑了笑，不再提及这事。
“怎么了？是王那边有什么事喊我吗？”
“…王通知了所有人汇合，”金链男听到拓也说到首领时，声音停了停，“明天我们要去神奈川。”
“神奈川？”北原拓也复读了一句，眉头紧缩，片刻后应答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
穿过层层封锁的大门，敷衍地应答着旁人或冷或热的问候，最后停在地下那间武器室的门口——那是他们的王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
“王。”
北原拓也绷着一张脸，低下脑袋低声说道。
“拓也……你还是老样子啊。”
那个男人爽朗地笑了笑，眉间的阴郁和暴戾稍淡了些。他走下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炙热的温度透过掌心和布料传入皮肤。
“你也是我的族人啊，不用总是这副恭敬的样子。”
“但我始终没有经过您的试炼。”他淡淡地说道，“明明我愿意支付将身体一部分燃烧的代价……”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拓也。”
北原拓也始终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男人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在外界看来残忍又暴戾的男人，此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包含着种种无奈和怜悯，温柔又平静，看不出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即将崩溃破碎的边缘。
“好吧，拓也。比起「王」，我更希望你叫我……”
男人顿了顿，表情有些无奈。
拓也琥珀色的眸色微闪，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其中交织。
少年脖颈处的喉结微微滚动，嘴唇微张，缓缓地从嘴巴里吐出了那个称呼。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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