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当撕开手中的人偶后,梦野久作便后悔了。


 他应该快点离开面前这个即将发狂的少年。


 梦野想起第一次异能力失控时，父亲那张扭曲又疯狂的脸——粗糙的手掌狠狠地掐住那纤细的脖颈，只要再微微一使劲,便能轻而易举地折断。


 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至今记忆犹新。


 痛苦的记忆席卷全身。


 当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就被送进了这个该死的、如同监狱一般的医院,一步都不得迈出。


 围绕在身边穿着白色医生大褂的男人们,天蓝色的医疗口罩挡住了他们大半张脸，神色不明地将他围在中间,指着自己议论纷纷。


 梦野久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脑内只是回荡着两句话。


 为什么是我？


 要让大家一起感受我的痛苦


 愤怒的幼兽将用自己的方法反击着这个世界。


 看呐，他现在不是逃出来了吗？


 大人们像是小丑一般，互相拉着手在空地上起舞,身形扭曲变形。鲜血的味道让梦野久作兴奋到战栗。


 他喜欢混乱,喜欢这场盛大的舞会。


 但他讨厌自己被伤害。


 当拓也朝他伸出手时，紧张与恐惧使得脑内的声音尖叫着,梦野试图要躲开对方伸出的手。而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却骤然停在了他的眼前仅毫厘之际。


 梦野久作听到眼前的少年眼神溃散着,嘴上却喃喃自语道。


 “尊？”


 没有被对方所伤害。


 这种全然陌生的体验让梦野久作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迷茫与好奇。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属于孩童的手又嫩又小,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烫伤也好、刀痕也罢，看起来惨不忍睹。


 梦野久作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指,意外的温暖。


 “喂,拓也哥！”“拓也！”


 突然，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两个声调不一的少年声音忽而响起。


 梦野久作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门口。那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少年,看起来和面前的大哥哥年龄相仿。


 不过，当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门口的那两个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无法用肉眼觉察到的气压如同乌云盖顶般席卷而来，似有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咽喉，一时间无法喘息。


 啊。


 梦野久作明白了。


 他们也是大哥哥的朋友吧。


 这可不行。


 “你们要把大哥哥带走吗？”梦野久作睁着那双诡异的双瞳，黑色的旋涡逐渐覆盖上瞳孔中的金色星星。


 男孩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像是巫毒娃娃一般一路咧到了耳根。


 “不行，不行。”梦野久作扑进了北原拓也的怀里，闷声说道。手臂上的刀片不仅仅划破了自己的皮肤，也将拓也裸.露在外的手臂划出血淋淋的伤口。


 他现在和我一样感觉到疼痛了吗？


 梦野久作心里想道。


 “大哥哥现在已经是我的玩具了，在玩坏之前，绝对不会给你们的。”


 听闻他的话后，太宰治的表情瞬间阴冷下来，看似温柔的鸢瞳中不带任何笑意，像是黑色的深渊一般，几乎要把梦野吞噬进去。


 那股骇人的气势令梦野久作本能的感到恐惧，如同对上狩猎者的食草动物，全身战栗起来，蜷缩于拓也的怀抱里。


 “好可怕啊。大哥哥，你会保护我吗？”


 梦野久作仰头，用一种祈求的语气，期待地说道。他紧紧地拽住北原拓也胸口的布料，即便是褶皱变形成为一块废布也不肯松手。


 “我好害怕啊。”


 男孩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而北原拓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眼神溃散地跪坐在原地，双手低垂于身体的两侧，额前的短发刘海挡住了他一部分眼睛。如同失去灵魂一般，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向后倾倒。


 “大哥哥？”


 梦野久作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语气中充满了迷惘。


 而有人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了。


 “我说你这混蛋，给我离拓也哥远一点。”


 中原中也低吼着地说道。


 上吊的三白眼中闪烁着凶兽般暴戾的光，钴蓝色的眸子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大海，翻滚着汹汹波涛。


 他的周围浮现起暗红色的异能光，而周围的一切碎石、或是凳子桌椅等乱七八糟的杂物，上下漂浮着，在重力的操控下，瞬间化身为最有利的攻击武器。


 眼前古怪的男孩却毫不在意。


 “拓也……吗？”


 梦野久作小声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笑出了一个梨花窝，可爱的脸蛋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是造成如此人间地狱的始作俑者。


 “拓也、拓也～”


 “滚开！”


 若不是担心会伤害到拓也哥，他早就用重力异能操控着石块把这混蛋击穿成筛子了。


 中原中也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火气，用异能将自己身体的重力化为零，如同一道闪电般急速迅猛地直冲靠近梦野久作的身边。


 眨眼之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攥住这个小鬼的衣领，松松垮垮的病服套在他的身上略大一号。


 中原中也现在可没有什么关爱小孩之类的念头。


 对他而言，梦野久作是必须要消灭的敌人。


 目睹着主人受到伤害的凶手怒不可遏，黑色的冲动盘踞着心脏。


 杀掉，干脆把这家伙杀掉吧。


 被拎着衣领悬浮在半空中的梦野久作，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是相当不好受。直视上中原中也那双野兽般的蓝眸时，梦野久作第一次感知到了死亡的危险。


 对方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


 “喂，中也，你还不能杀他。”


 太宰治的脸色依旧十分不好看。


 他半跪在北原拓也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充满着爱怜。而北原拓也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如同人偶般仍由太宰治对自己动作着。


 太宰治只好松开手，站起身，冷笑着走到梦野久作的面前。


 “现在，解除你的异能力。”


 太宰治将手放在了梦野久作的脑袋上，纤细又修长的手指穿过他黑白两色的发丝之间，一股犹如被毒蛇注视上的冰冷感从脊髓爬上天灵盖。


 “你想领教一下港口Mafia的刑讯手法吗？那我会亲自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右眼裹着一层厚厚的绷带的少年，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诉说一件日常，“比起红叶姐，我可没那么温柔好说话。”


 眼前的黑发少年脸上露出的笑容带着浓郁的杀气，甚至比刚刚那个赭发少年更甚了些。


 “你想感受一下用铁质的牙签一点点推入指甲缝隙的感觉吗？然后用锤子在尾部用力一撬，就可以完整地讲你的指甲剥离下来。”


 “被疼晕过去也关系，反正很快就会醒的。让我数数，双手加上双脚总共有二十片指甲，我们可以慢慢得来。”


 “——我会让你感到生不如死。”


 这已经不是□□裸的威胁了。在男孩的眼中，黑发少年俊美的脸却如此的恐怖，更像是恶魔在微笑，在低语。


 梦野久作无法想象出那副画面，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冰冷得使人牙齿直打抖。


 “不要！对不起、对不起……我、


 ”


 黑白相加发色的男孩尖叫了起来，语无伦次。


 说到底，梦野久作不过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被如此惊吓后，惶恐占据了整个大脑。


 恐惧、混乱促使着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崽，梦野久作第一次哭得如此大声。


 中原中也不善地眯起眼睛，手掌也随着太宰治的话，一点一点缩紧了力度。


 好痛、好痛苦。


 不能呼吸了……


 用来操控异能的人偶娃娃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他也失去了反抗之力。


 “拓也……”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名字。梦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喊到那个陌生大哥哥的名字，只是无意识地朝着对方求救。


 梦野久作可怜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脑袋，像是触动了某道开关。


 不远处的短发少年身体一颤。


 拓也、拓也


 脑海中陌生的少年们也是如此，脸上带着笑意喊着他的名字。


 ——他要去保护自己的朋友。


 下一秒，一个身影忽然闪现到中原中也的面前，紧接着一拳狠狠地砸中了赭发少年的手腕。


 中原中也心中一惊，快速后跳闪躲。他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试探着喊着对方的名字。


 “拓也哥？”


 而北原拓也似乎没有听见，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像是锡兵玩具一样，依靠着后背的发条本能行动着。


 在脖颈处，一道诡异的黑色爪痕从皮肤下层浮现，像是幽灵、鬼怪的手掌，扼住了他的咽喉。


 是「中咒」的痕迹。


 和刚刚一路过来时看到的那群疯狂的人们身上残留着的痕迹一样。


 “蛞蝓，拓也中的异能力还没有解除。”太宰治情绪沉了下去，冷声提醒，鸢眸扫视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破局关键。


 “废话，我看得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中原中也怒声骂道。


 若是平日里的北原拓也，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同伴出手。


 北原拓也转过脑袋，看向面前呈现防守姿势的中原中也。那双失去对焦的金色眸子中倒映着却是一个个扭曲的身影——是敌人，是需要攻击的对象。


 他摇摇晃晃着，忽然弓起后背，如同一只黑色的豹子般，几个踏步上前，身形矫健。


 拓也左手握紧拳头发力，再次狠狠地朝着中原中也身上砸去——这次的攻击对象可不是手腕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而是明晃晃冲着脑袋来的，处处下着死手。


 中原中也立刻将双手挡在自己面前，挡住对方的攻击，同时操控着重力把对方拳头的力量化为最低。


 北原拓也皱起眉，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拳头的不对劲，转而换了种方式。


 他在空中扭转身体，凭借腰肢的力量踢腿，试图攻向对方没有防备的太阳穴。


 可惜，不管他的体术再怎么娴熟强悍，那也不过只是一介普通人。


 中原中也身上泛起暗红色的异能光，连带着北原拓也身上也一起，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光芒，悬浮在半空中。


 似有看不见的力量，压制着全身，骨头嘎吱作响着，快要断裂。


 而北原拓也毫不在意身上的外力，依旧固执者发力，双方僵持不下。


 咔擦。


 □□承载属于重力的力量快要达到极限了。


 ……不行。


 这样下去拓也哥会受伤的。


 中原中也心中像是有一块巨石，猛然一沉。犹豫之后，他果断做出抉择，与北原拓也拉开距离，解除异能。


 拓也立刻从半空中掉下来，凭借着身体优秀的协调性，轻


 快地四肢一齐落地，甚至没有发出声响，宛若一只灵活的大猫。


 真的要对拓也出手吗？


 中原中也磨了磨牙，朝着不远处的太宰治吼了一声。


 “白痴青花鱼，给我想办法啊！”


 太宰治没有回答——这回他是不准备留给梦野久作什么后路了。


 太宰治直接掐着他的脖子，裹着绷带的掌心正好压制住男孩发声的咽喉，窒息感令梦野久作脑袋开始发胀，双眼几乎要从眼眶之中爆出，整张脸显得脏兮兮的，涎液顺着嘴角，混杂着眼泪和鼻涕流下，滴在太宰苍白的手背上。


 “果然，直接杀死你的话异能也就能解开了吧。”


 太宰治不留感情地说道。


 砰。


 下一秒，右肩处炸开一道血花。


 太宰治无法控制，松开了手。梦野久作立即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


 他偏过脑袋，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北原拓也。


 北原拓也手中举着的木仓口，正悠悠地上升着一缕灰黑色的烟雾，硝烟特有的刺鼻气味弥漫在所有人的鼻腔内，木仓声甚至久久留有回音。


 少年开木仓没有露出丝毫迟疑，冰冷的眼神那双金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倒不如说他的眼中依然是溃散的幻境。


 肩膀的刺痛感顺着末梢一路从后背爬上中枢神经。


 子弹穿过血肉后，又烧灼着周围的那一片皮肤，散发着刺鼻的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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