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梧心篇 夜中杀

 朝官遇刺的事件一下子销声匿迹了下去，久违的安稳平定复归都城，像是日前那一场场令人闻之心惊的惨案从未发生过。一切阴影与恐慌都如风烟逸逝，再见不得一点踪迹，似夤夜沉眠之际的幻噩，徒留惊悸过后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已是在紫瞵府驻守了一旬有余，除了安宁便还是安宁，紫瞵君也一反常态地对这场暗中的围护未致微词，只当作根本没有这回事似的。


 即使行事严谨如言大司寇，也不禁怀疑是不是间影的暗杀已是告一段落，忍不住请了师华宸于刑法监一叙。


 “殿下，已是这么多日没有动静了，对于紫瞵君的看护，还要不要再继续了？”


 “莫非言大人认为间影已然罢手？”


 言钧律犹疑，没有接话。


 “或许此刻，言大人心里已是有所怀疑了才对。”


 言钧律蓦然一惊，顿时肃色以应：“殿下的意思是？”


 “莫非言大人没有再重新考虑到党争的可能？”


 “可是……这样也不足证明，指使间影的是他……”


 “不错，所以我才说这可能也只是一场戏。而此时此刻，更不能前功尽弃。”


 “……我明白了。”


 言钧律排遣的刑法监人手早已是被驱了回去，而之前所谓的安排，也并不是如他私下里猜测的那样调度了宗礼台的人手。这十余日来，真正暗伏在紫瞵府的，唯有师华宸自己一人。


 夜幕如盖，弦月隐没，群星悬缀，时时拂动的微风吹荡起无序的涟漪，掩盖着可能存在的些微不协——这是最适合暗杀的天气。


 横卧于庭中的枝叶繁茂间，抑下最浅淡的呼吸，自信于置身全方位的视野暗角。若非有人站在树干底下仰头细看的话，应当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目光从枝叶的缝隙间逡巡了一圈，贯如往常的平静，一如此前的每一夜。


 隐于暗处的存在已然沉寂了太久，若要再度出手，时机恐怕已是足够临近。


 只要，他们还真的再出手的话。


 司勋、宫伯、典祀、谏师、掌节、都府、少司货，这些目标都不是无的放矢。再往上一步，符合标准的人很少，却也近十人之多。


 而在这些人中选择最有可能的那个，则必是紫瞵君无疑。因为，紫瞵君身亡所引发的朝殿振动，最为微末。即便，他是足以与苏党魁首抗衡的存在，是拥有众多支持的师氏宗亲。但较之苏家家主身死、六监之主亡故，他一个今朝封君，却是抵不得六监变动所引致的代价。或许，他有朝一日能坐于云陛之上，但就算如此，其对建苍的价值也不会胜过这些六监首官。


 要求间影杀死六监之主所需支付的，此世几乎无人付得起；而买下一位宗亲封君的命，则尚足以担负。这一场天机的博弈，他看得很清。


 移目看向华屋烛影下的窗格，师华宸微微阖眸。


 虽不知间影的目标还有几何，也不知买凶者还能付得起多少。但凡他们再度出现，他便要将这代价提高得无人足以担负。


 截下一轮刺杀，即是为朝殿百官的命加码。一旦事成，想来不会再有支使得动间影刺杀朝官的存在。


 夜色愈加深沉，霜意随着持续的夜色缓缓降临人间，笼覆了大地上的一切。师华宸的衣襟也沾上一丝苍白的霜华，像是暗夜中初绽即谢的昙花。


 都城外的街道上，四声更锣一连串地蹿进了幽谧的府中。夜即将过去了，这是最深沉的暮色，也是黎明第一缕曙光前最后的一段黑暗。此刻，万籁俱寂，除了逐渐远去的更锣声，更无一点声息。


 微风乍起，拂动了满树枝叶，簌簌声响，宛若稚童不娴熟的奏音。


 从那千万杂音中敏锐地辨出了一丝不属于自然的声响，细微的破空声自院墙外跨入，接着如幽灵般向室内飘乎而去。可那速度却是极快，几乎是一瞬之间，便见两道黯淡得仿若虚幻的黑影冲到了屋前，眼看即将破窗而入。


 手中指诀动如残影，便有一道无色无形的薄幕伫立黑影之前，生生地阻下了两人破窗而入的动作。


 行动受阻，那两人顿时惊觉，即刻分离两边，一人继续试图闯入屋内，另一人则瞬间占据了一处守御之地，警惕着八方来敌。


 夜色如墨，寂逾幽谷，可却没有分毫人迹，值守的侍卫早便被他们放倒，此刻又是何人在与他们对峙？


 情知那人似是一个咒术高手，竟于神鬼不觉间阻下了他们的侵入，实在由不得人不警醒。


 另一黑衣人未几便找到了突破口，正要再次试图潜入，以求一击即退，可手中劈下的刀剑却再度被无形的屏障桎梏住了。两次受挫，深刻地意识到暗中护持的人乃是一介高手，再如此行事不过是徒增笑耳。当即便果断冲向门户，欲以一脚踹破门栏。


 眼前霎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竟轻而易举地接下了他这运足内力的一腿，还让他不由踉跄着后退几步。


 两个黑衣人同时悚然，咒术师向来身体羸弱，几乎与普通人无异，即便鲜有注重炼体的，与武修者比起来，也是相差甚远。而真正能做到的神体同修的，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此人，绝不可小觑！


 一击受挫，那黑衣人立时稳住了身形，手中兵刃快若电闪，刁钻狠辣地刺向拦路者的命门。


 对这一凌厉攻势，师华宸却是自他抬手的那一瞬间便从破空声中听辨出了攻击路数。袖中墨箫瞬间握执手中，半道截其杀着，同时一手微芒吞吐，直直击向他的胸膛。


 多年来生死间游走所养成的直觉让那人悚然警觉，霎时侧身退了半步，才堪堪躲过了锋芒毕露的一道微光，还未及收神，只觉手中的兵刃忽而有些不受控制，几乎就要脱手而去。


 转瞬之间的交锋已是让他惊骇莫名，连忙抽身疾退，与回护而来的另一黑衣人汇合，双双与突然出现于庭中的人对峙。


 “玄，没事吧？”


 “我无碍，这人身手不凡，恐怕不在你我二人之下。”


 “那现在怎么办？”


 “暗杀是不成了，那便只能在被更多人发现时强杀目标了。金，你擅长守御，一会儿你先牵制住他，我寻机会杀了屋内之人。”


 两人三两句秘语便决定了如何应对，正准备联袂攻上，那挡在门前的人却是走近几步，露出了阴影下那张英华疏淡的脸。


 “两位以玄金两色作为代号，想来便是间影八护法中的玄护法与金护法了。”


 青年淡淡的一句，却是让两人不由惊悚：“你听到了我们的传音秘语？”


 他们这传音之术乃是间影秘术，从未被人窃听过，此刻被人如此淡然地一语道出，怎能不惊？但他们却是不知，这等传音术对寻常术修者或许有些门道，但对修为高深者来说，却是如同儿戏了。


 “区区小技，不足挂齿。倒是不知二位护法可否听我一言？”


 师华宸有与二人商洽之意，可这金玄二护法却是根本无心于此，只是一声低斥，迎面扑杀过去：“哼，不管你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挡我间影者，死！留着你的话，下地府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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