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寺中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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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薛家在苏州也已盘桓一月有余，眼看要家去。薛太太提出要去枫叶寺进香，替阖家祈福。
枫叶寺是城郊古刹，建寺已有百余年，终年香火旺盛。寺中有一株巨大的枫树，夏日浓荫，冬日火红，煞是好看。
传说建寺时第一任主持在寺后的塔林中栽下这棵枫树。此树百余年来日日聆听佛语纶音，早就有了慧根深种。信男信女除了向菩萨许愿，还可以在枫树下祈福，非常灵验。
刘老太太原也是想去拜一拜菩萨，听大师讲讲经。只是年岁有了春秋的人，不定什么时候身子就不舒坦了，头晕乏力，连胃口都倒了，一餐吃不了几口就让撤。
惊得阖家上下忙忙去请城里保仁堂的老郎中家来。老郎中世代行医，祖上原是大内御医，确有点真本事在身上。
老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开了方子。
刘大太太和薛太太忙问老太太身子骨可要紧。老郎中捻着胡须说了许多，无非是上了年纪需好生保养。如今季节交替，忽冷忽热，更要仔细伺候。说罢，就让下人跟着去医馆抓药。
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刘大太太歉意地望着小姑：“妹妹，你此番进香，我原该陪着你去。可是母亲如今是这般光景，我实是不放心。劳烦妹妹带着瑜姐儿她们自去，我与你二嫂和几个女孩儿留在家里侍疾。“
薛太太道：“嫂嫂也是一番孝心！如今只我一个闲人，理当为母亲祈福。“
姑嫂二人指挥下人备下车马、香烛不提。
转眼到了进香的日子，薛家母女三个，皆是弃了锦衣华服，着了素净的衣衫。薛太太只插了一支赤金挑心，戴一副金耳钉，薛家姐妹只戴了银发簪并米珠做的耳环。
薛元娘因有了心事，这几日都郁郁寡欢，原本开朗明媚的人儿，凭添一分沉静。
薛二娘这几日一直被拘在屋子里。除了头一日哭骂了一阵，后几日倒也老实了，因此这次进香也带上了她。照薛妈妈的话说说：“毕竟是个年纪小的姑娘，一时有了妄念，吃了教训也就知错了。“
薛老爷也来说好话，不想好好的女儿家被关傻了。
薛太太倒不觉得珍姐儿会关傻，只是老爷的话又不好不听，又顾忌到女儿的名声，好好的姐儿突然就不出现在人前，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正好借着上香，把这一页翻过就算了。
薛太太并薛妈妈上头一辆马车，薛家姐妹同坐第二辆。小车摇晃着驶向了枫叶寺。
薛元娘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不知飘向何方。妹妹薛二娘倒是一改刚才的老实，眼睛滴溜溜地不时看看姐姐。
“我白白吃了一场亏，舅妈她们也没个说法，你很得意吧？“珍姐儿突然发难。
瑜姐儿看了她一眼，平静答道：“舅妈不是拎了礼品来陪礼了？一场误会罢了，那各色礼品娘已经收下了，等回家去自会给你。“
珍姐儿恨恨道：“还不是欺负我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若轮到你身上，只怕早就和大表兄定下亲事了吧？“到底她道行还不深，三两句话就露出了心思。
瑜姐儿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隐隐有编排长辈的居心，厉声呵斥道：“住嘴！亲事自有父母做主，哪里好随意放在嘴上！你自己居心，自己清楚！若是还有怨怼，我自去禀了母亲，枫叶寺你也不用去了。“
珍姐儿见嫡姐发火，又怕真的再关她几日，只好强忍怒火闭了嘴。
两个丫鬟早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丫鬟早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马车稳稳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枫叶寺的山门前。
薛氏女眷在知客僧的引领下，先去大雄宝殿进香。
只见薛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虔诚地拜在菩萨跟前，喃喃许愿：“菩萨在上，请保佑信女一家平安，保佑信女母亲长命百岁，保佑我的琅哥儿早日回家。若能如愿，信女愿为菩萨重塑金身。“
拜完菩萨，薛太太又去后殿听大师傅讲经。因着讲经枯燥，薛太太便许女儿在寺内走走，只是不能去僻静处，旁边不能离了人。
瑜姐儿带着绿枝就去看那福泽深厚的枫树。珍姐儿不愿和她一道，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红蕊也忙忙跟去。
只见那枫树确实不同凡响，粗壮的枝干直冲向上，倒是能比肩大雄宝殿的宝顶。层层叠叠的绿叶随着微风起伏，也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信男信女的殷殷期望。
明瑜在树下站定，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念着：“神树在上，信女薛明瑜乞求阖家安康，家兄薛明琅平安归来。“
这时绿枝说了一嘴：“姑娘，你可许愿和大表少爷……“
明瑜脸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默念：“若是信女和大表兄真是缘分注定，还望……“
话音未落，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大表妹……“
明瑜惊讶地转过身去，只见茂哥儿气喘吁吁地站在身后。
几天不见，茂哥儿眼见得憔悴了下去，下巴上还留有青色的胡茬。只见他激动地上前几步，刚要伸手拉住明瑜，又猛然缩了回去。
明瑜惊讶道：“大表兄，你怎么来了？“
茂哥儿颤抖着手，从袖中拿出那把檀香扇，交到明瑜手里，一字一句地说：“大表妹……这扇子，我既送把你，就不会拿回去。那日的事体，确确实实是场误会。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却始终不得机会。“
明瑜低下头去，轻轻说道：“你犯不着跟我说……原也是长辈处置了。“
茂哥儿急忙打断：“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瑜姐儿，我能叫你瑜姐儿吗？我是怕你看轻了我。我、我心里有你！如今父亲要我去青山书院读书，往后这一两年，怕是见不到面了。若你心里也有我，我、我定会求父母长辈来提亲！“
明瑜此时已惊得睁大了眼睛，心里既是害羞、惊讶，过后又慢慢回味出甜来，红着脸不知所措道：“大表兄说得什么疯话，亲事自有父母做主……我要走了……“
茂哥儿见明瑜只是羞怯，并不反感，心里早已欢喜得什么似的。他拦住明瑜，把扇子往她手里送去：“还请大表妹收下这扇子。我定会发奋苦读，给你挣个诰命，让你风风光光当刘大奶奶！“说罢一揖到底，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原来今日茂哥儿是偷偷跑出来的，也难为他一片真心。
明瑜双手握住扇子，心里感慨万千。若说她心里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但是若说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慕表兄，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寺中一别，只是匆匆须臾，却被两双眼睛死死看在眼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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