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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高手过招


 国子监祭酒廖青鹤带人进宫的时候明净川已经先一步到了,内监通报说陛下和国师正在书房议事,让诸位大人稍等片刻。


 廖青鹤袖手站在一旁,身边跟着的都是今年会试的阅卷官。


 数十位举子因聚众斗殴闹出人命,今年这卷子到底怎么看?


 他们到底是该为朝廷选优拔材,还是应该眼不着砂的将这些害群之马全部剔除?


 “廖大人,你说国师大人是什么意思?”身后的同僚撞了他一下,小声说道:“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考卷作废?”


 “不可能吧……”一旁有人摇头:“这事还没闹明白呢,再者说来,法不责众嘛!”


 廖青鹤抻了抻袖子:“不好说,在国师大人面前,半分情面也没的说。”


 “只可惜又可怜这些举子,全都被杨大郎给连累了!你说这国舅爷家的杨大郎,自己不参加科举吧,还祸害这么多考生!”


 此人话音落,无人敢接茬。


 他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次国舅爷岂不是也要受牵连?皇后去后,杨家失宠,这样下来,太子岂不是又失一靠山!”


 “你我只管阅卷,这些事休要再议!”廖青鹤低声呵斥。


 那人赶忙应是,垂头不再说话。


 半晌之后,秉笔太监出来传道:“陛下请诸位大人进去。”


 几人便重振衣冠,依次进了书房。


 御书房内燃着凝神静气的合息香,天气渐暖,炭炉和地龙都不再烧了,门窗大开凉风习习,已不似冬日里那般闷热。


 明净川和诚安帝正依次分作于檀木榻的两侧,几位大人进门向天子行礼便说明了来意。


 廖青鹤有些为难:“陛下,这些聚众滋事的举子中,不乏有可造之材,将来也是国之栋梁啊。”


 诚安帝动了动肥胖的身子:“那廖爱卿有何见解?”


 廖青鹤看向明净川,见他眉眼低垂,不打算开口,便鼓起勇气道:“按理说,微臣不该插手大理寺办案,但此番闹出人命纯属意外!不若陛下法外开恩,小惩大诫如何?”


 “哼!小惩大诫!”诚安帝一巴掌拍在小几之上,惊的众人又都低下头来。


 “这杨家是要反了天了!胆敢在举子中拉帮结派!对非他族类斩尽杀绝!”


 “陛下息怒!”


 “你们还敢让朕息怒!你们敢说自己不是来替他杨大郎求情的?不是为杨家求情的!”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头上,谁也不敢戴,一个个磕头否认,恨不得让廖青鹤收回刚才的话。


 皇后外戚如同一根鱼刺哽在诚安帝的喉头,杨大郎在天子脚下打死了举子,若这杨家胆敢求饶,他绝不轻饶,一并发落!


 但杨家不仅不求饶,还上奏请求从重发落,竟还成了赤胆忠心之臣!


 “国师大人?”廖青鹤转而向明净川求救:“您说句话啊……”


 明净川抬手,拿了块云片糕慢慢放在嘴中咀嚼:“此案尚有疑点,陛下乃天下明君,一定不会就此草率结案。”


 诚安帝恨恨瞪了那廖青鹤一眼:“怎么!你一个书生竟还比大理寺更懂办案?”


 “不敢不敢!”讪讪擦一把脑门上的汗,这位国子监祭酒总算松了口气:“微臣只不过有一片爱才之心。”


 看得出,陛下虽然生气,但他既然还要查,就代表事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待众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廖青鹤追着明净川问他案件的进展,又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明净川坐上肩舆,隔着一层鲛绡薄纱看着这几位才学满腹的官员:“诸位大人只管回去安心阅卷即可,要一张不落。”


 如此,众人算是明白了。


 “多谢国师大人指点。”


 内监抬着国师的肩舆出宫,沿着冗长的永道一路走出去,身边两侧高墙耸立,墙外是一片被裁剪出来的天地。


 “那是……”李公公眼神不太好,远远看到等在永道之外的马车旁站着一人,高大劲瘦,身板笔挺。


 “赵瑄。”明净川替他说了,宫里的云片糕甜的有些发腻,这会儿想来点茶漱漱口。


 待肩舆近了,恭立之人便快步迎上前来:“先生。”


 “本座不曾教过你,王爷不必这般客气。”


 要在以前,他少不得要仗着口齿伶俐攀附两句,今日却出奇的乖巧:“是,大人一直在与父皇议事?”


 “嗯,”明净川从肩舆内下来,与他见礼;“承王不在贡院怎么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因为举子斗殴一事,”他面带苦笑:“那么多举子都被抓了进去,我心不安,又实在惜才,不知大人有没有办法转圜一二?”


 “大斉律法杀人偿命,承王不知?”


 “可当时混乱,根本无法查找商予的死到底是因为谁。”


 明净川不由冷笑出声:“起码可以查到为首之人。”


 “杨大郎?”赵瑄急急摇头:“不可不可,杨大郎是国舅爷的独子,跟太子殿下手足情深,发落谁也不能发落他啊!”


 “王爷这么为太子殿下着想,跟太子的手足之情岂不远在他二人之上。”


 赵瑄不说话了,素来带笑的脸亦有些绷不住:“大人这是……”


 明净川缓步行至他身边:“商予之死,本座认为不是意外。”


 承王身形一震:“那依大人之见,难道是有人蓄意为之?”


 “举子私斗,大多挨了板子,卷宗所载,商予左腿骨折难行免了这顿板子,由医署包扎送回客栈。若真重伤,便该像其他人一样留在医署救治。”


 “也有伤及别处看不出来而突然暴毙的,”赵瑄道:“比如头和胸口都是薄弱之处。”


 明净川扭头看他一眼,从永道吹来的穿堂风拂动二人衣衫。


 赵瑄只觉得这一眼竟比初春的凉风还让人清醒,一时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你说的没错,致死确实是因为脑后的重击,但若是因此突然暴毙,为何死前身边还有挣扎的痕迹?伤口血迹分明,为何在衙门的时候没有发现?”


 “这,这本王就不知道了。”承王忙道:“确实该细细查过!”


 “王爷曾任职大理寺通判,于办案方面想必有些心得,本座已经奏请陛下,请王爷协理同办此案,一来历练,二来……”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毫无笑意:“也好早日还诸位举子清白。”


 “是!本王一定不负父皇和大人的期望!”承王抱拳应下。


 直到国师府的马车沿着御道出宫,他才终于松下肩头,慢慢直起身来。


 冷风过道,他额上的汗已经冷透了。


 慢慢攥紧五指,看向马车远去的方向。


 一双桃花美目漫上一层阴狠之色,最终也只能抿紧了唇瓣,快步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


 回去的路上,明净川虽坐在马车内,但耳力通透如他,不乏听到了许多议论的声音。


 举子斗殴被抓已经不新鲜了,邱府当家主母出手打人被抓才是新鲜事。


 这才过了两天,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用不了几日,恐怕大江南北都知道了。


 马车外头的李公公忍不住道:“大人就不为邱夫人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救她出来好撺掇女儿不嫁给本座?”


 得,心里还记着仇呢!


 李公公有点想笑,却也没敢笑:“这毕竟是三姑娘的母亲,您未来的岳母啊。”


 “她还没求本座。”


 李公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是,堂堂大斉国师不要面子的吗?既要出手救人,总该有人求救才行。


 可三姑娘这两日总是早出晚归一点也没有要求他的意思,弄的他就算有心想帮,也没理由插手。


 ‘吁——’车夫勒紧缰绳,李公公道:“大人,到了。”


 邱府这段时日重新漆了大门,本是为了迎娶新妇,结果现在当家主母和新郎官都蹲大狱去了,新漆的门竟似成了笑话。


 男人方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门里窜出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邱家三姑娘几乎是一个箭步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则稳稳将人接住。


 “你终于回来啦!我一直在等你!”小姑娘眼巴巴的仰头看他,全然不顾有旁人在场。


 明净川干咳一声,将人扶稳:“我还要问你一大早去哪了。”


 “去茶楼查了点账目。”


 很好,临危不乱,还惦记着查账,他一个外人算是白操心了。


 “我想求你点事儿……”


 邱三姑娘挽着他的胳膊,嘴巴微微撅了起来,大眼睛水灵灵的扑闪着。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杀手锏,是打算求他的姿势。


 “你一定要答应我,不是什么难事……”


 救方氏出来当然不难,一句话的事,至于答不答应,全看她怎么表现,再看他心情如何!


 “进去再说。”


 “不!我就要在这说,特别着急!”


 拽住男人的胳膊,邱玉珂再次确认:“你一定会答应的吧?”


 看她这么听话,并且找对主心骨的份上,国师大人勉强点了点头。


 邱玉珂一把拽过一旁的李公公:“我借李公公用一会!嗯……天黑之前还给你!”


 “你!”男人顿时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你说什么?”


 “我就借一会……”她乞食的猫儿一样看着他,就差没贴过去|舔一口了。


 “借!”男人扔下一个字,大步进府。


 “就借一会,不至于这么生气吧?”看看他,又看看李公公:“你们关系这么好?他好像有点不舍得……”


 李公公同情国师大人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三姑娘说笑了,不知您有什么吩咐啊?”


 “就想让您老人家陪我出趟门。”


 “是,老奴伺候三姑娘。”


 邱玉珂拍拍手,冲着门房小厮道:“牵我的马车来,咱们去永安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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