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身不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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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马匹人畜都晒蔫了。
不是她不想等下午再走，而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去冒遇到明净川的风险。
“让你走就走，让你停就停，哪这么多废话？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老仆妇张嘴，自知不能再多说。
黎纤纤心烦意乱，待到了松树林，阴凉地的树荫让她得以轻快的喘了口气。
马车的车窗和车门都打开了，她便坐在车中喝了几口被晒热的凉茶，又用了点瓜果，到底还是胃口不佳，靠着车窗闭目小憩。
可这人的心静不下来，怎么着都觉得热，连带一旁给她打扇子的小丫鬟都让她厌烦。
“下去！”她夺过小丫鬟手上的扇子：“呼出来的热气都快把这马车变成蒸屉了！”
委屈的小丫鬟只得下车，留她一人在车中摇着扇子晃。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承王府的护卫正围聚在不远处。
“他们在干什么？”
老仆妇跑回来回话道：“娘娘，有个老太婆要见您，我们正要打发她走呢。”
黎纤纤蹙眉：“老太婆？什么老太婆？”
“郡主！纤纤郡主！”松树林外，一个苍老声音向她呼唤：“老身是看着您长大的常嬷嬷啊！”
方才还有些头昏脑涨，此刻她瞬间清醒。
心下一凛，向外看去：“常嬷嬷？”
老仆妇说道：“这个老婆子说以前是您的母亲，乐瑶公主的奶娘！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敢放她近身。”
才从明净川的阴影中走出来，就突如其来一个常嬷嬷，这让黎纤纤险些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甚至还暗中掐了自己一把，一阵心慌。
随即，她又快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哪里来的山野村妇，不认识，让她滚远点！”
老仆妇略有些震惊，要知道，平日在京中，郡主待人还算和善，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还会给些银钱。
“是。”
得了命令过去逐人，但那常嬷嬷却依旧不依不饶：“郡主！郡主就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别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老婆子的！既做了郡主，便要尽郡主该尽的孝道！”
“让她过来！”黎纤纤突然扒着车门叫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退的远远的，那个姓常的老婆子缓步走到车前。
她虽穿的朴素但却干净整洁，本就不高的个头因为上了年纪越发显得佝偻。
此刻她行至车边，一双凹陷浑浊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之人。
黎纤纤亦看着她道：“你想要干什么？”
“郡主当知我老婆子想要干什么。”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屈膝向她行礼，礼数周全的不似乡野村妇。
“郡主何必对老身避而不见？是怕老身把郡主的身世抖落出来？”
黎纤纤眉头紧锁，眼底冷光毕现：“你说吧，想要多少银子？”
“老身不要银子，老身要的是郡主的一份孝心！”
“你放心，我没忘记当初的约定，未出嫁时也时常往祠堂拜祭母亲。”
“那公主的坟茔郡主可曾去过？”老婆子又上前一步，眼底光芒咄咄逼人：“她一人孤零零的埋在祖坟里，郡主可曾去探望过一次？”
黎纤纤蹙眉不语：“逢年过节，黎茗哥哥代表全家祭祖，必不会落下她。”
“原来郡主是这么想的……”老婆子瞧着似乎是心灰意冷，一边擦擦眼角浑浊的泪道：“你到底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纵然披着这层郡主的衣裳，也没有半点真心可言……”
“你闭嘴！”黎纤纤怒目圆睁指向她道：“你若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此刻便能杀了你！”
“老身当然信，当然信……”她看着面前这位衣着华贵，位及人上人的郡主，发出一阵轻蔑的冷笑：“乐瑶公主心地纯善，白璧无瑕，你没半点像她。”
“我像不像她用不着你来说！念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三番两次容忍你，你竟来此拦我？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滚回你的乡下去！不要再出现在京都！”
老婆子却在她面前跪下道：“老身本就没打算来，只是大夫都说我命不久矣，便想着临死前来拜祭拜祭乐瑶公主，怎知郡主你如今六亲不认呢。”
她一字一顿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改日！便去祭拜我母亲！”
“老身一个奴婢，一生没有嫁人，无儿无女，哪天就算死了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无法和公主再见。还请郡主施以恩德，让老身临死之前再去给公主磕个头吧。”
“你没完了是吗？”黎纤纤怒道：“你是非要亲眼看着我去给她磕头是吗？让我在坟前认娘才肯罢休？”
“老身不敢！”常嬷嬷不屈不挠道：“老身只是想提醒郡主端正自己的身份！既要做黎家人，便该跟自己的亲生父母断绝干净才行！”
黎纤纤一手捏着那把扇子，几乎快要将扇柄捏断，亦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说到底还是我不够狠心，真是可笑，我竟要被你拿捏……”
言罢便扭头冲着不远处的护卫叫道：“来人！把这个忤逆犯上的老东西杀了！”
护卫赶来却不敢动手：“娘娘，这老太婆若有出言不逊之处您教训就是了，不可私下处以极刑，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
“本王妃打杀一个奴婢还需要向官府告知吗？”
“娘娘息怒，”随身伺候的仆妇也上前劝她：“这老东西毕竟不是王府的人，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有损咱们承王殿下的英明。”
黎纤纤暗中咬牙，狠狠说道：“杀了，就这么埋了！谁也不知道！”
随行的护卫到底不是死士，下手难免有些犹豫，可看王妃坚决，只能狠下心来。
“诛我身心，不过手起刀落。”常嬷嬷冷静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怕就怕，王妃不肯圆了我这唯一的愿望，我到死都难以瞑目，就怪不得日日夜夜找王妃索愿了……”
大热天的，黎纤纤硬是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被这个老东西气的浑身颤抖。
她一把将手上的团扇甩出去，打在那老婆子的身上：“你少在这里吓唬我！”
“老身不敢，老身只是实话实说，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看似是临死之前的‘狠话’，再寻常不过，但黎纤纤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尤其是方才人在山中，明净川那句‘身不配位’，登时让她如遭雷击。
“娘娘？”护卫看着她，再次确定道：“若娘娘执意如此，属下可以处理的干干净净。”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这林中鸹噪的蝉鸣和炙热的阳光，众人静静等候多时，黎纤纤才缓缓开口道：“把她带回王府，放在我眼皮子底下……”
众人应下，未敢不从。
常嬷嬷却笑了，她叩头后高声说道：“奴婢谢王妃成全！”
几个老仆妇却在那里互相咬耳朵：“莫不是想来王府讨差事？”
“也不看看多大年纪了，这么一把年纪不在家里看孙子，也真是闲不住。”
黎纤纤狠狠一记眼刀看向他们：“回京！”
“娘娘，太阳还大着呢，再等等吧。”
“现在就回！马上！”转而又看向常嬷嬷道：“你最好跟得上我的脚程，我可不会停下来等你。”
常嬷嬷起身道：“奴婢哪敢让主子等，奴婢自会跟上。”
黎纤纤没说话，一把将马车的帘子放下。
这常嬷嬷说跟得上那就是跟得上，她在乡下多年做的都是力气活，虽如今有些腿脚不便，却依旧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跟着这马车一路回京。
黎纤纤是冒着大太阳回去的，邱玉珂却又在清风观睡了个午觉才慢慢转醒。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站在山上能看到天边云霞灿烂，美不胜收。
清风观真是观如其名，哪怕没有冰缸享用，躺在凉席上午睡依旧觉得清凉无汗，难怪那些皇亲国戚一到夏天就想着要去山中避暑。
“先生？”她翻了个身，冲外间唤人，只唤来两个小丫鬟。
“三姑娘，大人出去了，说少顷回来。”
“哦……”她咂咂嘴坐起身来，两个丫鬟赶紧奉上清茶并几样切好的瓜果给她。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京？”
“大人说等姑娘醒了就走。”
“好吧。”
本以为还要在清风观住上一夜，看来是住不成了，不过也好，回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拿了颗黄杏咬了一口，清甜软糯，熟的正是时候。
出门时已经看到明净川正拾级而上，她居高临下的站在叠石之上，抓着一根咬定岩石的竹子道：“先生！你看看我！”
男人以折扇挡住眼睫上的日光抬头，便看到邱玉珂抓着竹子的手骤然一松，整个人向下方坠来。
他瞳眸一紧，脚尖一点，已飞身上前一把将人抄在怀中。
落进男人的怀里，三姑娘抱着他的脖子笑的欢喜，一如那天边最绚烂的霞光。
男人亦在她弯起的眉眼间看到自己的影子，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硬不起来：“胡闹。”
“先生，我们还坐荷花画舫回去吗？”她挑眉而笑，一脸狡黠：“点亮所有的灯，你就是这条河上最靓的仔！一定特别拉风！”
也特别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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