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榜样

 爷爷以为受了侮辱，突然发了脾气。


 这与母亲没关系。母亲不插嘴，没吭气，坐在旁边只是听，她知道爷爷不会冲她瞎吆喝，她也就没理由管这事儿。


 错话是父亲说的。爷爷颇然发怒，父亲一时不知该咋圆场才好，只能满脸堆上笑，没话寻话，捧着爷爷说：“我说的意思不是施舍。我说的意思是，他们无论给你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为咱们这个大家庭出过大力，你有功劳，大家都清楚，都知道。你和我大伯，三叔，亲哥亲弟儿的，手足情深。当年分家时，你没把那几亩薄地看在眼里，一句话都没多说，把那地都给了大伯。大伯看似占了便宜。可这一下，就把大伯种到老家那山沟旱地里去了。这就决定大伯要受一辈子苦。咱们也都不该跟他这受苦人争竞什么。”


 爷爷一听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更为恼火，冲着父亲冷冷说：“这话是你说的？”那口气阴森森，音量不大，却有要把说这话的人摁进地狱里的气色。


 父亲唯唯诺诺，好似犯了大错，嘴张了几张，知道不说不行，只好交代出处：”这是三哥的原话。我是听三哥说的。“


 爷爷“哦”了一声，心情好似放松了许多，斜眼喵了一下父亲，大有“不是你说的，也不该传话，饶你这一回”的意思，没再说什么，只是那手指朝前一戳，便是继续往下说的提示，父亲自小就领教过。


 父亲见爷爷没再发脾气，又见爷爷有那个手势，知道不往下说不行，只好鼓起勇气，接着往下交代，说：”他说咱老家那地方穷得不能待——地不养人。待在老家活受罪，还不如出去闯荡舒服呢。


 ”他说四哥出去闯荡，干出了名堂，给我们做出了榜样。若不是得病，人家不会从西边回来。他没想到这一回来，居然病死在床上。那么急的病，谁知一下就‘过去‘了。


 ”他们还说大四嫂够意思，吃苦耐劳，居然不跟小四嫂攀扯，没有了四哥，人家自己一个人，要把孩子养大。这都是情分。没人把私利钱财看得太重。若要不讲情分，都把私利钱财看得太重，大四嫂就不会硬从小四嫂手里夺过孩子带回老家来。


 ”哪成想，事情会是这样。当年你把四哥相片挂到堂屋，树他为榜样，让我弟兄们都向他学习。我弟兄们也都从心里以他为楷模。没料到，他这么短命，年纪轻轻就这么‘走‘了。可惜这么有能耐的人了。”


 爷爷听着不说话，父亲怕冷场，只好又没话找话。说：”这次你回老家，老家亲人们过得都还好吧。“


 父亲的话没说完，爷爷竟然恨哆哆说：“可恶，可恶！老四是骗子，是骗子！老四死有余辜！他骗我！我没他这个侄子，以后在我面前别提他！他辜负我的一片好心。他让我颜面尽失，颜面扫地，他让我说话如放屁，他让我说话连放屁都不如。”


 看见爷爷恨得咬牙切齿，又听爷爷说出这些话，父亲真不知道该说啥为好了。他望着爷爷不敢出声，露出吃惊的面色，心里却在琢磨：“是病死，还是枪毙，这可是真不一样呀。真要是枪毙，大哥、三哥为啥说是病死了？不会是因为兄弟情分，说病死好听些吧。”


 母亲心里也在揣摸：“爷爷一向树为楷模的人，这边一死，那边就不把人家当楷模了？还咒人家死有余辜，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这不是爷爷的风格。这大哥、三哥也是有意思，是啥就是啥吧，这事儿也能搂过去？这不是糊弄人么？看来爷爷说的是真的，四哥一定是让枪毙了。爷爷树为楷模的人让政府给枪毙了，爷爷没罩着，这也说明爷爷在这方面是比大伯、三伯现实些，实在些。”


 母亲心里正琢磨，又听爷爷说：“他没经商。他跟我说他一直在经商。他就是骗子。他从政，他当官，他害人，他事发，他逃回老家，他让政府抓住给枪毙了！”……

 


 母亲心里正琢磨，又听爷爷说：“他没经商。他跟我说他一直在经商。他就是骗子。他从政，他当官，他害人，他事发，他逃回老家，他让政府抓住给枪毙了！”


 这枪毙和病死可是两码事儿，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问：“那么能干的人，咋能去办坏事儿，让政府给枪毙了呢？真是枪毙，大哥和三哥咋能说是病死呢？”


 爷爷说：“家族里出了败类，家族成员都嫌丢人。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儿，办事儿对不起祖宗的人，族谱里应该除名。原先是楷模，现在就是丢人贼，叛贼，以后不要再提他。”


 爷爷说罢这番话之后，低头看着地下，好似在想什么。


 父亲心里恍惚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提问：“无论咋说，四哥都是咱家人，不能说他出了事儿，死了就不让他进族谱吧。或许大哥、三哥是不想把四哥贬出族谱，才故意跟我这么说的吧。”


 听得父亲这么说，爷爷抬头就是一句：“一派胡说。老大、老三真是这样跟你说的么？胡编乱造，这也太过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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