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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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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对于祁县大户至今都没反水的行为,许徽亦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想来,这些大户就与她见过得诸多世家一般德性——短视,浅薄,自私自利,除却自己之外,旁人皆不入心头,更难有什么气节,晓什么大义。


 正因为如此,每次守城的时候,就应该把这群家伙悉数看管起来,提防他们开门献城。可如今孙结连看都没看管他们,无论县里县外,心思透亮的人,都等着他们献城,他们却迟迟没有动作……这些大户,何时忠心到这等程度了?


 不过,这种事情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反正前两日,上党的军队才打败太原截粮道的援兵,窦开能派骑兵过来不假,但不配上步卒也就是过来送的,可若配上步卒,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更不作他想。是以片刻的抑郁过后,许徽就卯足了精神,与三叔、兄长轮班督城。


 他们三人都拥有极大的权力,无论杀还是赏,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在重利的刺激,照顾家人的承诺,以及一旦退后,就会被军法处置,乃至直接杀死的情况下,众将士自是全力以赴。哪怕前进的途中中了流矢,也不敢后退,眼睛红了的人干脆直接拔了箭头,嗷嗷嗷向前冲,看得守军大骇,动作都慢了半分。


 许磐用兵中规中矩,却架不住身旁有个花样百出的许亨,以及善于查漏补缺的许徽,在他们的建议之下,什么夜间骚扰鸣笛,半夜佯作攻城,待敌人不将之放在心上,又真正在夜间攻了一次城……如此种种,早将祁县的守将折磨得疲惫不堪。偏生老天都仿佛偏着上党这一边,近十日攻城,天上竟无一滴甘霖落下,火反而因为干燥的天气,越烧越旺。加之许泽早安插在祁县的间者,瞅着时机不错,开始在城中散布谣言,说什么窦开残暴无仁,被上天不容,上党的许府君为伸张正义,讨伐窦开,还太原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若非如此,怎会老天都不帮忙,太原时不时有雨,就是这些日子没有呢?


 “天命”这种东西,你说它虚无缥缈吧,它也的确玄之又玄,让人摸不着边际,但架不住人们都信。这个时代的人们本就过得非常凄凉,求神拜佛,渴望生活能够更好,自然对天命笃信不疑。这谣言看上去不着边际,事实上却经过许氏诸位嫡系与信任幕僚的审核,自然有那么些严丝合缝,听起来也有鼻子有眼,一传十,十传百,别说百姓大都信了,就连许多官位不上不下的官员小吏,什长伍长,也将信将疑。


 城外敌人气势如虹,城内守将一片低迷,有人得不肯出人,有力得不肯出力,孙结又存了旁的心思,托言“为免暴乱”,非但没再三征调百姓守城,反倒调了一部分衙役出来巡街,提防着有人趁乱放火抢劫,作奸犯科。


 如此做法,自引得县内上下一片好评,却让祁县原本就坏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


 许徽既息了祁县大户投诚的心思,自不会再手软,若说先前在她督战的时候,祁县的守军还能略缓上几分,如今却没了这权力。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西城门已失手三次,更不提投石车做下的丰功伟绩。祁县的西城门,已是坍塌了一小半,连赶制都来不及,临时赶制的木墙也抵御不了投石车的冲击,隐隐有崩塌的迹象,偏生敌人又没有冲出来,打乱他们攻击的勇气。照这样下去,今日之内,说不定祁县就能夺下来。


 见胜利在望,许磐与许亨也不管繁杂的军务,还有九云山道、粮道等方面的情况,更不顾自己好些天都没怎么合眼,也一并站到了高处,俯瞰战局。


 日头渐渐西斜的时候,祁县城西的木墙终于倒了大半,城墙也出了好些大口子,上党的兵士更是极多攀到城墙之上,与对方交战。疲惫的守军再也撑不住这等攻势,城门很快就被强攻到县中的上党兵士打开。众将心热,在许磐的指挥下,除却许林带人在城外继续压阵之外,诸多兵士冲入祁县之中,扫荡敌人,顺便分一下队,去进攻大户们的宅邸,精锐部曲则跟随许氏三位嫡系,直奔县衙。谁料刚到县衙外头,却不见丝毫抵抗,唯有一杆面白色的旗帜挂在竹竿之上,迎风飘荡。


 “这……”许徽心中愕然,下意识地望着自己的三叔与兄长,想问问太原的风俗是不是与上党不一样,却瞧见那白色的旗帜突兀收下去,片刻之后,又哆哆嗦嗦地换了一面朱红色的,众人不由哑然。


 这……这是在玩哪一出?


 许磐素来是个不愿多想的性子,见状就烦躁地摸了摸头,命人直接冲进去,拿了孙结等官吏就是。谁料他们才踹开大门,就见二门之内,一群家丁手持刀兵绳索站着,见到他们脚却乱了,再往前头看去,祁县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全被绑了个结实,几位大户的郎主站在孙结旁,而孙结……正在中气十足地骂人。


 “本官食府君之禄,忠府君之事,怎能做那等作奸犯科的小人?”旁边的人越是多,孙结就骂得越欢,“尔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许亨闻言,不由笑了:“忠为忠君,孝为孝先,窦开占了哪一条,竟能让诸位担上这等骂名?”


 孙结略一扫许亨站着的位置与着装,就猜到此人是谁,心道果真是锋芒毕露的少年人,比起窦开最喜欢的儿子窦诚,论才思就剩了不止一筹。更难得的是,同样自信到近乎傲慢的程度,窦诚就让人心生厌烦,许亨却让人觉得他才当如此。


 主君儿孙的好与不好,本就是“投效”必须参考的条件之一,孙结心中早就动摇,见状更是偏了几分,只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刻意将脸给别过去,装作不知该如何辩驳,却又不愿听从的样子。


 许徽知许磐最受不得文人,总觉得对方心思弯弯绕绕,实在不好对付。他性子直,讨厌鬼蜮魍魉的计策,更厌恶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孙结的种种做派,无疑让许磐很是不屑。为恐自己这位三叔直接发话,将孙结给剁了,许徽便插话道:“方才我见县衙旗帜飘扬,一会儿白色一会儿红色,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果然吸引了许磐与许亨的注意力,被她问到的管事模样得人,大概是太过害怕,张口就是一串许徽不懂的话语。


 大齐疆域辽阔,语言也极为繁多,哪怕是一城一县,方言也各不相同。好在世家以学习长安官话与洛阳正音为风尚,寒门学子为仕途计,也争相效仿,哪怕是吴姓的世家,吴侬软语顶多也就私下说说,正式场合绝不会说出来,徒惹人发笑。是以许徽与人沟通,还从未发生过听不懂别人说话的情况,偏生她问得这个人,不过是个土生土长的太原人,又打小就是服侍人的奴才,自然不会去学什么洛阳正音,才导致这等情况的发生。


 见许徽听不懂,那人更是迫切,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冷汗都下来了。好在许磐身边有懂得太原方言的人,连蒙带猜,也将对方说得话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就带了些哭笑不得地回答:“禀大人,这个人说,他们开始升白旗,说是打算投降。后来不知谁说了,咱们府君乃是天下有数的名士,极尊礼教,推崇儒家,自应按照汉制,以红为投降之色……才匆匆忙忙地换了红色的旗帜。”


 听得此言,诸如许徽、许亨、苏灿等人,皆是哑口无言,心道这是哪个不着调的家伙,连秦制汉制都弄错了?


 五德终始说由阴阳家邹衍提出,被历朝历代的人接纳,早就深入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内心。秦尚水德,以此灭周朝之火,自然崇黑贱红,以红色为失败、丧礼等不详事情的象征,可汉高祖为赤帝之子,玄色虽仍旧是帝王之色,红色也变得尊贵无比,高官深衣多为黑红二色,怎会再象征不详?若不是刚才许徽多问了一句,大家还以为县衙里出了什么事,谁知道是一群无知草包弄出来的滑稽戏码?那么迟迟不献城投降,也是因为太过草包无知,没有决断之心,这才左摇右摆,等到祁县彻底破了,他们才抢先过来抓孙结,用以“投诚”?


 被这出闹剧和无能的草包们一搅,许磐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只觉得孙结这家伙摊上这么一群无能之辈,着实晦气,但这不能影响他对孙结此人的厌恶。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孙结面前,将自己手中的环首刀重重一落,刀尖恰好落在孙结的脚边,稍微挪动一下,就能将他的脚给砍下来。


 见孙结抖如筛糠,完全没了力气,许磐在心中嘲笑文人果然无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很干脆利落地说:“降还是死,你自己选一条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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