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森罗万象04

 聂雍和沈苍分别驾驶着“蓝翼”和“糖衣”，风驰电掣的前往拜慈最初消失的地方。


 拜慈第一次消失的地方，出乎意料的，距离b基地并不算远。


 那是距离b基地所在的荒漠约一百多公里的一处山谷。那本是崇尚自然生活，厌恶被隔离罩笼罩的一群自然志愿者形成的村落。他们在这里尝试翻新土壤，种植改良过的绿植，试图从这个山谷开始，改变生存的环境，希望能恢复森林和草地。


 这个村落叫做“dù juān村舍”，然而从始自终，这里也没种出过一棵dù juān。


 这群自然志愿者暴露在阳光下。dì sān cì shì jiè dà zhàn后，大气层受到严重破坏，太阳射线有时候会射入地表，空气中来自宇宙的不良射线多不胜数，所以大多数城市都建有隔离防护罩。而这群人暴露在阳光中，并频繁接触受到严重污染的土壤。


 这个地方第一次出现在东亚战区的任务清单中，是因为在它往东五十公里的废城里出现了疫情。那是三战中被摧毁的城市，已经很久无人居住，是标准的无人区。但就在这个地方过路的旅人发现了尸体。


 这些躲藏在废城里的，都是具有不良变异的被抛弃人种。


 许多出生的时候具有不良变异倾向的婴孩被父母遗弃，或者在成年后无力养活自己，于是他们离开城市，躲入废城。这在世界各地是普遍现象，有防护罩的城市很少，里面居住的人太多，资源供给极其紧张，所以排斥这些没有劳动能力的所谓“寄生人种”。


 这些人被从城市里驱逐出来，或者逃出来，进入废城。他们往往会挖掘很深的地洞，在地底生活以躲避射线危害。


 dù juān村舍不远处的城市叫做“曲城”，是一座三线小城。


 过路人在曲城发现了大量尸体，尸体都具有不良变异，他们皮肤发蓝，看起来不是自然死亡。过路人报了警，警报传到了东亚战区，东亚战区派遣沈苍和拜慈出发前往查看情况。


 这对这两人来说，是个没有难度的任务。拜慈很快弄清楚，曲城的地下有个天然洞穴，从m市逃出来的不少人在这里聚居，俨然一个地下城。但这座地下城市正在传染一种蓝色的疫病，患者不明原因的全身发蓝，随后僵硬死亡。为了不传染给亲人，不少患病人爬出地表等死，这才在曲城废墟里出现了尸体。


 这件事很快就被解决了。


 蓝色疫病的传染源是一种植物的花粉。来源却是dù juān村舍里那群自然志愿者做的研究，他们种植了“天空”系列花粉，尝试给他们命名为“皇后”的另一种植物授粉，以获得更适合当地气候的植物。但“天空”系列的合成花粉没能给“皇后”授粉，反而和人类细胞融合，成为一款超强病毒，在人与人之间传播，最终导致曲城地下三百多人病死，包括dù juān村舍在内，前后共有三百九十九人死于“天空”病毒。


 拜慈和沈苍很快清理了曲城和dù juān村舍，并调来生化组处理“天空”病毒，最终将这种病毒消灭在发源地。之后再也没有听说有人感染过这种病毒。


 这在联盟国家战队的日常任务中，属于e级任务，毫不起眼。之所以让沈苍和拜慈去处理，不过是因为当时其他小队已经出任务了，基地里只剩下这对ss组合。


 但就在这个e级任务完成之后，拜慈给沈苍留言说他有私事离开一下，让沈苍先回基地。


 沈苍不疑有他，先行返回了基地。


 之后拜慈再无消息，过了一个星期，b基地收到了他发来的邮件，那时候他已决意离开战队。


 毫不起眼的dù juān村舍，就是拜慈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和这个地方本来毫无关系。


 到底是为什么，他在这里失去了踪迹？


 他所谓的私事，又是什么？


 dù juān村舍位于一座山谷深处。


 这座山谷是座屏山南麓的一处无名峡谷，一百多年前这里曾经有条河，但早已在施虐的太阳风暴中干涸。山谷的两侧遍布崩碎的岩石，岩石上有一层橙色的沉淀物，不知道是什么物质。


 上了山路，摩托车不能骑行，“蓝翼”和“糖衣”转换形态，组合成悬浮车，在碎石嶙峋的地面上缓缓前进。悬浮车下喷气式悬空装置从地面吹起巨大的橙色尘埃，为了避免伤害，沈苍和聂雍都戴上了过滤式面罩。通过这段怪异的山谷，在山谷尽头的一块平台上，就是曾经的dù juān村舍。


 这条山谷是一条断头路，原先形成山谷的河流在这里汇聚成湖泊。而自然志愿者认为这个地方曾经土地肥沃，是最有可能种植出新态植物的地方，所以在这里建造据点。


 那是一片复古式的尖顶小屋，用红砖和灰泥造就，不带任何隔离设备，没有空气过滤器、净化器、温度调节器、湿度调节器等等等等。夏天它们暴晒在最高达到五十六度的高温中，但是这个项目也曾得到zhèng fǔ的资助，zhèng fǔ给他们修建了电缆，提供了能源。


 尖顶小屋共有三个巨大的房间，一个房间是研究室，一个房间是起居室，还有一个房间是仓储室。这片小屋修建得相当牢固，历经近十年的风雨，仍然很完整，没有破败的模样。


 屋里屋外都有一层浓厚的尘土，微微泛着黄橙色。地上有一些旧脚印，大概是几次任务中寻找拜慈的人留下的，但最新鲜的脚印上也都沉积了粉尘。


 “你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也是这样？”聂雍对人生的第一次任务非常严肃，他对看现场并不算陌生，这里至少有四趟成形的来回足迹，有四个人曾经进去过再出来，还有一些难以分辨是往哪个方向的足迹，进来的人在四个人以上。但这里历经了七次任务，也许也有些人并没有进入这个屋子。


 “蓝翼”和“糖衣”自带的“宙斯”系统已经说明，这个地方没有生命迹象。大概从前执行任务而没有进入房间的人也是一样，通过系统扫描了这个地方，不存在生命迹象，也就不可能有拜慈，所以没有进入。


 但是这里一定有什么。


 拜慈从曲城返回b基地，一定要经过dù juān村舍，他在途中失踪，最有可能的就是来到了这里。


 沈苍面对着灰尘遍布的老式小屋，一边转换模式，检测其他方面的数据是否有异常，一边抬起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左耳。他的左耳和聂雍的右耳各安装了一台微型的脑电波同步装置，以放大他们的脑电波信号，增强那台“灵魂烙印”智脑的功能。


 聂雍听见了沈苍的回答，那是不熟悉、但也已经快要熟悉的清冷如冰的声音，“一样，没有异常。”那是沈苍的脑电波发出的回答。


 “这种复古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聂雍碎碎念，这在他看来，就像一栋盖错了地方的西伯利亚猎人小屋加英式牛棚的扭曲建筑，盖得丑也就算了，还特别的大。“既然科技发展到了出门要戴防护罩，城市还要防护罩的份上……那说明复古就是死路一条，和情趣毫无关系……”


 “当年‘蓝色骨骸’任务结束后，dù juān村舍还有人类。”沈苍突然说，语气十分认真。


 “啊？”聂雍呆滞了一会，才理解“蓝色骨骸”就是那个在资料里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e级任务，也可以说对这个任务藐视之极了。“那后来那些人呢？”


 “不知道。”沈苍回答。


 东亚战区的确没有义务长期监视那些任务已经结束的地区的人，dù juān村舍里的自然志愿者散伙了，也是他们第一次来寻找拜慈的时候才发现的。


 “不知道？”聂雍诧异了，“他们是因为弄出了‘天空’病毒，害怕自己为科学而牺牲搬走的，还是和拜慈一起失踪的？你们居然不知道？”


 “这个地方，缺乏监控和管制。”沈苍说。


 的确，这是个被放弃的非生命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意外，何况联盟国家战队刚刚来过，处理过任务，更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聂雍的目光渐渐郑重了起来，“如果那些人也死了，我们就要找到那些人的尸体，如果那些人搬走了——我们就要找到他们搬去了哪里——也许有个人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没有尸体。”沈苍面无表情的打断了聂雍的自我陶醉，“没有尸体，没有血液，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


 聂雍刚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瞬间就被沈苍毁灭了，差点火冒三丈，然而压着火气想想，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人想过，大概的确也是所有的路都查过了才得出个“不知道”的结论，也只好悻悻然闭嘴。


 一般来说，想要在沈苍这样的角色面前找存在感，需要神棍一样的运气，而他显然并没有。


 就在此地无尸体无血液无痕迹什么都没有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聂雍蓦然回头——他看见沈苍同时回头——显然，他们都从空气的异样波动中发现了“什么”。


 有“什么”……在这空无一物的小屋里发出了一点儿声音，仿佛有，又仿佛没有。


 就像在仓储室的那一头，有个微小的东西，它动了一下，滚动了一粒珠子。


 走！


 两人瞬间加速，往小屋的另一头，那英式牛棚似的仓储室狂奔而去。


 陈旧的仓储室里放满了一袋一袋的粉剂，那是老款的人造蛋白粉和人造蔬菜粉，可以放入料理机里制成食物。而在这些过期粉袋子里面，有个奇怪的东西呆呆的站在袋子们中间，一动不动。


 聂雍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


 不，他曾经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人形的子实体，已经看不清是什么模样的头上顶着一个类似马蹄莲一样的苞片，苞片中心有一串肉穗花序，那串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肉穗花序上长满了一层淡蓝色的，仿佛天空的花粉。


 沈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朵“花”。


 聂雍听见“耳麦”里沈苍说，“天空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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