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高风急

 薄雾接烟霞，流水恋落花。


 一轮金虹缓缓爬上云层，淡淡的霞光映照在石峰山林之间，投下或明或暗的道道阴影。


 石峰蔚然林立，其上野树丛生、山花烂漫。


 溪流绕峰而过，间有游鱼嬉戏、落叶浮沉。


 金辉透过阴影，投入山林花木之间，顿时惊起了一方寂静，声声兽吼鸟鸣响起，和着山石间涓涓溪流的浅吟低唱，一道汇入了晨间的清风薄雾中。


 石峰脚下，溪流千回百转，林中崖间那生机勃勃的声声吟唱，渐渐消散在群峰环绕之中。


 此处名副其实，唤做万峰林。


 五岭逶迤，东西连绵数千里，山势变幻莫测，于莘潭之地，蜿蜒生出一道纵横南北数百里、跨越十余府县的余脉来。


 说来倒也奇特，这方地域的大小山峰与五岭别处不同，皆是山石少有泥土，犹如一棵棵高大的石笋破土而出，争先恐后的刺向天空，皆高三五百丈，怪石嶙峋、参差不齐，于广袤大地之上绘出一副千山万壑的图景，群山夹壁之间夹着无数条大河小溪，其间多有暗沟险滩、凶险无比。


 如此险恶异常的地形、诡异莫测的山水，使得这万峰林方圆千百里范围内少有人烟，偶有山民误入其中，往往绕得三五日才得脱身，乃至于迷失方向丧命此间的，亦尝有听闻，由是留下了流传甚广的一句民谚：万峰林，乱石川，奇山怪石不见天。


 暮春时节，临近万峰林北侧边缘，有一座五百丈许高低的石峰孤军突起，其上草木茂盛、花飞蝶舞。


 数道山泉自山巅顺流而下，一路叮咚，于山腰略为平缓之处淌出一个四五里大小的山间小湖，而后顺着山溪呼啸喷涌，于此半山处空中形成一道宽有数尺的飞瀑，远远看去，犹如一道银色长练当空起舞，将这石峰衬得越发不俗。


 小湖边上，乃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平地，约莫百十丈方圆，地上多是高低不平的各色石头，只在泥石淤积之处，稀稀落落的长了些山花草木，偶有鸟兽自远处的林中窜出，越过花木去得湖边饮水觅食。


 当此之时，这处山间小湖顿时多了几分生机，变得灵动起来。


 不过，偶有三两只野兽胡乱跑到了一处林木遮蔽的山石下，蓦然见得一个从未见过的四脚兽盘坐于地，一动不动，身侧寒光闪烁，顿时惊得四蹄翻飞，皆是慌不择路的飞奔了出去。


 顺着这处山间湖泊朝上望去，一片略呈圆形的阴影蓦地遮住了半片天空，定睛看去，大约数十丈外的高处，陡然生出一方青石平台。


 这块巨大的青石约莫数十步方圆，等闲站得三五十人也丝毫不觉拥挤，其厚约一丈有余，好似这座巍然耸立的石峰生生长出了一个厚实的肩膀一般。


 不过，与下方湖边的平地比起来，这方大青石却是平整光滑了许多，只在边缘之处稍微长了些低矮的山花野草，中间偌大的平台，却几乎寸草不生。


 石峰稍稍倾斜向上，仰视苍穹，将这块大青石紧紧拥于怀中，临近二者交界之处，却有几处较大的石坑，年深日久之下，山石泥土堆积成了数座小小的山坡，其上遍生花草，更长了三两棵胳膊粗细的奇异树木，顺着山势勃然挺立。


 这看来甚是奇异的几棵奇树，高有数丈、枝叶繁盛，于此山花盛开的时节，竟也开出了满树的白花，显得花多叶少。


 那白花亦不同寻常，不过幼童手掌大小，却犹如西子捧心一般两手倒垂，又似一群白鸽张开翅膀，振翅欲飞，或有山风拂过，花香飘散，令人闻之欲醉。……

 


 那白花亦不同寻常，不过幼童手掌大小，却犹如西子捧心一般两手倒垂，又似一群白鸽张开翅膀，振翅欲飞，或有山风拂过，花香飘散，令人闻之欲醉。


 薄雾升腾，晨风拂动。


 山峰深处，蓦地一声“砳”响，青石与石峰交界之处，一道青色人影缓缓现出身来，这男子身形修长、面色微白，眼神清亮好似一湾山泉，身穿一袭月白长衫，头上发髻间簪了一根微微发亮的木簪，看那簪子的模样，极为简陋，似是从哪棵野树上随手折下来的一段干枯树枝，略微清理了三两下便簪了上去。


 “又是一年桐花开，转眼间，于某竟在此地过得两年有余了，当真是山中无日月，高枕石头眠。”月白长衫的男子朝外行了几步，微转身子，眯起双眼看向白鸽飘飞的小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蓦地，自怪树花叶中划出一道青色光芒，眨眼间便落在这悠然长叹的男子肩上，发出几声“啾啾”的声音。


 长袍男子目光转动，笑道：


 “清儿，大清早便不见你身影，想来于山洞中待得有些憋闷，竟偷偷跑到这金丝珙桐树上藏了起来，却叫于某一番好找。”


 青色光影中发出一声清亮鸣叫，旋即收拢了翎羽，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青绿色小鸟，支着细腿，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珠转来转去的看个不停，偶尔抬起头来，冲着下方小湖的方向鸣叫两声。


 长袍男子见状，轻声笑道：


 “你这调皮鬼，今日却有正事不成？”


 青绿小鸟“唧呀”一声，忽地振起北上翎羽，张开翅膀往外飞去。


 长袍男子挥了挥衣袖，拍了拍全身上下的些许微尘，俄而双手背于身后，在这方小小石台上缓缓走动起来。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那飞下山去的青绿小鸟闪电般划开薄雾，“吱”的一声掠过长袍男子头顶，落在起初立身的枝丫上。


 长袍男子略感惊讶，正欲转身，却闻得青石下方依稀传来衣袂破空之声。


 过得片刻，一名道袍少年跃身而至，站于巨石边缘，朝这长袍男子躬身施礼，口中说道：


 “晚辈乔延霖，见过于先生。一别两载有余，今日一见，先生风采更深往昔，延霖不胜欢喜，先生无恙否？”


 原来这青色巨石上长身玉立之人，正是自浮云谷北返的于持，那振翅飞翔的青绿禽鸟，乃是跟随于持多年的一只纸鸟，如今看来，却是更见灵动自如，亦长了几分本事。


 两年前，于持自谢成岭深处进得浮云谷山门，欲了结昔年晨阳道人的一番因果，虽则未竟全功，却与其门中高修杜长歌等多次论道谈玄，颇有所得。


 其后北归安远途中，心中偶有所感，遂放慢行程，降至群峰环绕的万峰林中，来寻找闭关自修所在。


 也是机缘巧合，于持一眼便看中了这座孤立于山林边缘的石峰，环山稍稍巡视，见得这处横生的巨石，遂降至此处细细察看，竟有一方天然洞穴藏身石壁之后，正是修持静守的好去处。


 这两年，于持闭锁心关，于山壁后洞窟清净修行，便连外间青石坪上亦少有涉足。


 今日破晓时分，于持自入定中再一次悠悠醒转，自觉已将这三十余年的修行体悟与浮云论道所得细细沉淀了下来，心思愈见澄澈，修为亦精进了几分。


 万峰林本就人迹罕至，这孤峰之上更是清寂寥落，于持便将那唤作清儿的纸鸟放于外间，若有警讯便可提前知晓。


 另则，这纸鸟炼成至今已有十余年，已然有了几分仙门灵禽的风范，修为不足之人见了，只当是一只略有灵性的禽鸟，却难以窥破其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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