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试行《户调法》上
十一月中旬,冀州魏郡,邺城。
隆冬大雪,抄没赵忠的府邸已重新检修完毕,自边让就任魏郡太守时,就开始增修这座赵忠给自己用来养老的园堡,是以魏越今后的治理河北的治所为目标而增修的。因时间短暂并无多少楼阁台榭,只是将周围的小院、杂居推平,更适合虎士、甲骑入驻、训练而已。
距今,魏越已经第二次拒绝朝廷拜太保、上大将军及封公一事,第三次再拜的时候,魏越于情于理也得应下。
此时,纷纷鹅毛大雪飘落,魏越与程昱行走在池边榭廊下,池水结冰覆着厚厚一层新雪,白的灼目。
台榭之中,三面悬挂竹帘遮风,魏越与程昱落座后,当即仆从端来备好的肉菜。
木炭燃烧汤锅中奶白色鲜美鱼汤沸滚,魏越端起热茶:“黄巾降民迁移一事全赖先生大功,某以茶代酒,酬谢先生。”
程昱双手托举茶碗,情绪沉稳微微露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份内之责而已。”
“先生不必自谦。”
魏越示意,程昱微微颔首却是发出一声轻叹,与魏越一同饮茶。
放下茶碗后,魏越握着筷子直身而起给程昱锅中夹了鲜嫩白菜叶芯:“依我看来,八十万降民迁移至外四郡,能有四十万人至外四郡就已是滔天之幸。而先生,却使近六十万人出塞,此功无异于活二十万生灵,足以封侯!”
程昱还是轻叹一声:“主公,六十万人迁至外四郡,三年后还能活命多少?”
“或在四十万上下,合并外四郡人口及北地、张掖属国,当有人二百万,足以新立一州。”
在之前的预估中,迁移的八十万人沿途各种原因死亡,逃跑之后,能有四十万到外四郡已是格外高估的数据了。等这些移民扎根外四郡,三五年后能有二十万就不错了。
可程昱硬是生生将成功迁移的人口推到六十万的高度,只要使迁移环境稳定,这六十万人怎么也能留下四十万。
二十万外迁扎根下来的汉民,与四十万外迁扎根下来的汉民是两个概念,前者还有被府幢义从部落侵蚀、胡化的可能;而后者,却能维持外四郡汉文化的绝对优势,能使府幢部落深入汉化。
程昱的手段虽严酷毫无人性,可却保留了最大的有生力量。
这就是商鞅之后法家子弟的追求,只讲究结果,不问过程。
移民塞外后,执行的是农垦军屯,不是简单的民屯。所以荀彧这个外四郡典农都尉并不负责这批外迁降民的垦戍工作,只是有征盐铁商税,和征收粮税,转运、储存、支配粮食的权力。
真正负责移民垦戍工作的是程昱,在程昱出发去塞外时,魏越准备好好鼓励、感谢一下程昱。一来是让各方面知道自己非常重视移民垦戍这件事情,让他们配合程昱执行这一项工作;其次就是给程昱撑腰,程昱做下的事情具有很大的负面压力,如果自己不表态,各种酝酿发酵的言论、道德压力能让程昱完蛋。
程昱作为外四郡今后的高层之一,魏越自然要透露外四郡的发展规划。
“仲德,待三年之后,军屯走上正轨,外四郡能自给自足时,我将上表朝廷设立朔州。”
一张简单的地图摆在程昱面前,他认真听着魏越对朔州今后各方面的设想及陈述。
新的朔州会有六个郡,以朔方、五原、云中三郡为核心,定襄郡外扩囊括正在修建的集宁,再从凉州抠出北地,及张掖居延属国。
朔州在版图上是不完整的,占据北匈奴遗留地盘的西鲜卑正好堵在居延属国与朔方之间,这一片有无垠广袤的沙漠。西鲜卑,占据的漠西之地,这是鲜卑在军事、文化上征服匈奴后形成的拓跋鲜卑。拓跋之意,就是鲜卑男人与匈奴女人生下的孩子。
朔州的正式建立,注定要踩在西鲜卑人的尸骨之上,一场不逊色于征伐中鲜卑的战役正在向程昱招手。
这年头有军功就有一切,有军功在身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看看魏越,只要军功够大够吓人,封公建国之事都水到渠成,无往而不利。若没有破灭中鲜卑,擒杀檀石槐三孙,俘斩迫降中鲜卑五十余万人口的骇人战绩,魏越休想在这个关键时间段取巧封公建国!
“三年之后,国内局势或许会稳定下来,届时我将率精骑三万出塞,合朔州二十万大军,足以破灭西鲜卑,马踏燕然山。”
“为了让外四郡休养生息又能内壮筋骨,今后外四郡钱粮商税自由支配;为激励移民积极屯戍,我将在外四郡执行户调法。”
魏越说着将自己与掾属们再三协商后的新税法《户调法》取出递给程昱,后汉的人头税实在是太过于繁重,尤其是混乱的军功爵掺杂其中,又经过豪强与地方基层的涂改,现在寻常百姓最大的负担就是丁税和田税。
现在执行的农税还是有名的三十税一,即一亩岁入三石的农田,入税一斗。可实际上,近半底层百姓也就一户二十亩左右,田税、地方杂税平摊下来,一亩农田税在一石,十分之三的田税;这还算是好的,最可怜的是底层另一半百姓,即那些丢失土地沦为佃户、部曲、奴仆的人,田税、田租加在一起,达到田亩收入的三分之二也是常见现象。
丧心病狂的七公三农税制下,百姓也是能苟延残喘的,只要别碰到天灾**即可。
反正汉军主力部队执行的是募兵法,没有七尺二寸的身高,没有一定的家产和必要的担保人,你就别想当兵。有资格当兵的都是富户、寒门,已不是兵源的底层百姓破产,对现在的军队补充无法构成影响。
魏越很清楚这场****若不加以制止,会相互残杀,使人口衰落到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
第393章 试行《户调法》上很多人都在磨刀霍霍准备杀人,魏越也准备要杀人,只有杀掉足够多的人,排除掉各种阻力后,他才能稳坐高台,推行自己的治政理念。
和所有人不同,他要杀的人非常多,而且几乎都藏在募兵制的背后。
所以募兵制必须要改,只有扶植出足够强大的征兵制兵源后,才能有效打击募兵制。
如果没能培养出足够强盛的征兵制兵源,就急切的想要裁剪、解散募兵制军队,或者要全面清洗与自己作对的豪强……完全是自寻死路。豪强的做大,与募兵制有直接关系。
府幢义从从编制、动员性质来说是征召兵、部落兵的合体,有一点世兵制的苗头;而募兵制发展至今也有了世兵制的苗头,很多应募的军士多是父子相袭,宗族、乡党一同应募。
彼此区别是义从的首领是部落首领,这些部落首领挂着幢主、百户的官身,实际上却是魏越的家奴,想杀就杀;而募兵制的首领往往都是地方豪强、宗族族长,魏越不能无辜处理这批人,而且这类人你处理后,应募军士之间竞争协商,又能推举出一个新的首领来,前后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只有改变今后主力军队的来源,魏越才能真正遏制豪强,以行政手段分化大族。否则手下以应募军士为主的军队,会在第一时间反噬,让他粉身碎骨。
程昱不清楚魏越推行新税制的根本原因……几乎魏越麾下没有一个人能猜出魏越的心思,哪怕猜出来了也不敢相信。
他细细研读,推敲《户调法》后,初步得出一个鲜明的结论:这是一部以家庭为单位收税的法律,税率很轻,能极大的鼓励军屯移民的生产积极性,能有效避免移民逃亡。
《户调法》内容简单,只有田税、户调、惩罚三种。
田税,规定一亩税四升,不论亩产量多寡只收四升,一家田亩百亩(小亩大石)为限,因奖赏、继承而溢出则强制分与子嗣、宗族近亲以及邻居,及同亭里无产、贫困户。
一百小亩大约合四十大亩,合后世近三十市亩;石也有大石、小石的说法,十六小石大约等于十大石。大石是军用的单位,一大石约三十公斤。算下来,一亩收四升,以普通薄田来算,税率围绕在三十税一上,十分之轻。
户调则规定了户主每年要缴纳的税,合计绢帛三匹,绵三斤;绢是有花纹的帛,比缯、帛这样粗制的丝织品稍稍高级一些,也高的有限;绵不是棉花,而是蚕丝。
户调一项魏越也有标注,服役家庭免除户调,边郡家庭减为两匹绢两斤绵,塞外屯戍之家,则只有一匹绢一斤绵。
服役非指应募军士,应募军士已拿到了军饷回报,是国家有偿的兵役,不需要在税率上另行补偿。
服役专指本户男丁每年愿意服役三个月,役有白役、初役、徭役和兵役四种;男子年十五至十八岁能服白役,白役是由县衙指派给官吏、有爵之人做随从,在县学学习的话,也算服白役;男子年十九傅籍,身体达标会录名县尉处,至二十岁能服两年初役,期间自备粮食参与一年两次,每次为期一月的郡都试,往返路程也算在役期。
自古男子十七岁或十六岁傅籍后参与地方军训,不是什么人都能傅籍的,除了身体不残疾,要求健康之外,还有体格要求,身材矮小、笨拙之人,是无法傅籍参与军训的,自然不在征军之列,今后只能服幸苦的徭役。
魏越将傅籍年龄延迟到十九岁,就是放宽兵役标准,一些人发育缓慢,十六七的时候跟不上同龄人,这类人不能因为这么点劣势就排除在兵役范围之外。
两年初役之后,就可以选择兵役或徭役,但只有经过郡都试选拔之后,就才能服兵役。兵役的话一年两个月,役期可以积累;不服兵役只能去服徭役,徭役每年三个月,在本县范围内进行劳役安排。
四十岁后,服兵役的转为地方徭役,每年服役只有两个月,服徭役的还是三个月;五十岁后,服兵役的每年徭役一个月,服徭役的缩减为两个月;六十岁后,服兵役的免除徭役,服徭役的除役,同户男丁就必须顶替服役。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白役、初役之后通过郡都试选拔,进行服兵役后,待其年满六十岁后,只要还活着,这一户口内的其他男丁就不需要服役,也不需要缴纳户调。
最后就是惩罚,惩罚的原则很简单,第一是拆大户为小户,即亭侯爵位以下的家庭,成婚男子必须从原有家庭析出自立一户。户调的基础是户,户口多寡直接决定了可征调劳役、税的多少,那种四世同堂挂在一个户口下的事情必须要杜绝。
第二是男子二十四,女子十八不婚,当罚户调。即因服役而免除的户调重新收取,家里一个儿子不结婚就罚一份,两个儿子适龄后不结婚,就罚两份,女子也是同样的惩罚原理。
以惩罚作为手段,督促户口分化,加速成婚效率。
千余字的《户调法》,程昱细细看完后,就听魏越问:“仲德初看之后,以为如何?”
“民殷国强之策也。”
程昱舒了一口气,也有一点疑惑,只要人民选择服役,意味着官府只能收取微薄的田税……这点田税毫无意义,甚至连官府日常运转都无法维持。
带着不解,程昱问:“主公,此王霸之基所在也。却不知,可有补充之法?”
“哦?仲德何来此问?”
魏越做感兴趣状,舀了一罐沸水添入程昱茶碗中,程昱做受用喜悦模样,回答:“前汉初时以黄老之策治国,国无大战官不扰民,遂民殷国富;后武帝时期,桑弘羊盐铁专卖,年入盐铁税不在田税之下,因故武帝时期军费虽高,却也能三十税一,勉力维持。”
“主公所行《户调法》,百姓得实利而勤勉遂能殷实致富,国家可得人力、兵力,唯一所虑就在于国家仓储。仓储不充,虽有军力亦难调动,不知主公可有解决之策?”
程昱又补充道:“盐铁之利虽能延绵千载,却难以仓促之间使国家府库充盈。今关中、河南之地群雄怀私欲内争不止,主公还需早备钱粮,以应不时之需。”
魏越听着缓缓点头,笑说:“仲德所虑在粮不在钱,外四郡奴隶三十万,若以奴隶耕种公田,获利当在几何?兼以军屯,若无连年天灾,我自有养军之粮。若天灾不绝州郡歉收,以我军之强,足以从河南之地取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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