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试行《户调法》下
又两日,青州刺史,左中郎将贾诩抵达邺城。
城外驿站,跳动烛火前,贾诩再一次卷起竹简放在面前桌案上,端起茶碗小饮一口,又饮一口。
他面前摆着的两卷竹简内容正是《户调法》上下两卷一千一百字,如此大幅度的更改税制、及兵役,对豪强来说都是一种改天换地,对底层百姓而言更是变化大的难以形容。
“明公,长史李儒来见,已至外院。”
亲卫将拱手施礼,贾诩微微颔首:“令伙房上酒菜吧。”
“喏。”
李儒挂着靛青色细绒披风,稍稍见礼后站在火盆旁探手烘烤、搓着双手,笑意浅浅:“文和兄先定青州之乱,后平百万黄巾,再又为主公抚徐州五郡国,功勋之大无人能及。今番,弟先要为文和兄道喜了。”
“何喜之有,我看到的只有重重内乱。”
贾诩握着倒火棍拨着木炭,眼皮抬起看李儒:“文通应该明白,主公所编《户调法》首重兵役,次在货币变更。”
李儒点头,也不回避什么:“此乃主公与我等再三协商后所得之法,种种隐患我等也能预见,强干弱枝,佐以诸幢爪牙,虽有险阻却终能成事。”
“操之过急!”
贾诩吐出四个字,撇了倒火棍返身回到一侧木榻上:“就不怕雒阳、关东与幽州三方合力同讨主公?”
“文和兄,未免高看了董卓与刘虞之辈。豫州黄琬或有如此见识,可他又如何忍心?”
李儒话语间信心饱满,这让贾诩皱眉不已,李儒的自满不是李儒一个人的态度,而是包含魏越在内的一众人态度,他从李儒的态度中看到了魏越方面核心成员的骄纵、大意。
“如今正值天变之机,主公如此贸然行事,就不怕引天下人共怒?昔年王莽之所以败事,主因就在于朝令夕改,国法多变,官吏尚不能知晓政令用意,更别说百姓。”
贾诩会鄙视王莽么?李儒会鄙视王莽么?
都不会,被鄙视的是失败的王莽,是那个失败后骷髅头依然收藏在帝室手中的王莽,不是那个步步高升以不可思议支持率上台的安汉公王莽。
贾诩说着轻叹一声:“不提兵役相关,光是这户调布帛而非五铢钱,就知主公已然认定天下将大乱。”
看一眼李儒,贾诩换一口气,用平静的神情细细讲述:“自灵帝驾崩以来至今已有七月,雒阳物价飞涨,粟米自一石四百钱至今已达九百钱,有价无市。同时,布帛、杂物却降价,为何?别无他因,百姓手中五铢钱不支用度而已。”
雒阳的物价变化是一种很明显的信号,李儒自然也关心。
现在雒阳的情况不是物价飞涨这么简单,而是谷物的价值更为稳定的同时,五铢钱也开始贬值了。很奇怪的一种现象,不像黄巾之乱,河东闹白波军时那样物价全面上涨,现在是五铢钱贬值的同时可供流通的五铢钱也出现不足。
换言之就是五铢钱的货币地位出现了动摇,面对越来越紧张极有可能爆发全面战争的时代,百姓、豪强越发相信谷物的价值,谷物比五铢钱更能保值,而五铢钱不能吃,其货币地位受到了严重挑战。
五铢钱贬值,用五铢钱发军饷,那么士兵自然是有点意见的,原来一个月的军饷能养一家老小,现在五铢钱贬值的同时粮价上涨,根本养不活一家子!
饿死奴隶、平民没关系,你要饿死军人的家属,这肯定要出问题。
雒阳就像一个火药桶,董卓坐在上面自然很着急……钱币贬值怎么办?那就多发,多到军士拿到军饷后能买到足够的养家口粮!
国库钱不够怎么办?
董卓已经开始在挖掘雒阳北郊的很多坟墓了,可以获得大量的金银铜以及陪葬五铢钱,这些还不够的话就从少府开始铸钱,直到铸够为止!
而当下雒阳本质的问题是河北割据出去,关东又即将大乱,雒阳失去了主要的粮食来源地,还是价格低廉且稳定的粮食来源地。
雒阳那么多的人口会吃不饱肚子,所以五铢钱的地位瞬间动摇,粮食地位上涨且更能保值。
要解决雒阳当下的经济问题,唯一的手段就是让河北、关东重新回到雒阳的统治之下。这个解决方式有好几种,要么董卓吞并关东压服魏越,要么关东兼并董卓再压服魏越,再要么魏越入主雒阳压服关东。
一个稳定的世道,才是解决雒阳当下问题的唯一办法。
如果期望于大量的铸币,企图拿不能吃的五铢钱来稳定物价……无异于火上浇油,会进一步加剧货币贬值,导致更大的社会问题出现。这一系列问题,都将由实际控制雒阳的董卓来承担。
董卓或许是个优秀的将军,也懂一些人心和政治,也有一番自己的政治理念……可这个人绝对不怎懂经济。
即便懂,现在的董卓也是难做无米之炊,打不掉关东,无法压服河北,那么雒阳的物价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
担心五铢钱大规模贬值影响到河北,所以魏越用一种可消耗的绢帛作为五铢钱的替代品,暂时用作流通。
绢帛纺织出来流通两三年就要做成衣服,否则陈旧后价值折损会无法流通。
第394章 试行《户调法》下今后军队、官员的俸禄及奖赏会以绢帛、钱币、谷物折算发放。其中谷物、绢帛是会固定消耗,吃穿用度都需要;钱币少量流通虽不利于经济发展,但也能保证物价不会出现大范围的波动。
雒阳是天下经济的风向标,魏越这是提前做预防,做好与主流经济脱离的准备。
管你钱币会贬值到什么地步,今后魏越治内田税收谷物,除此之外只收绢帛和蚕丝,只有盐铁商税用的上五铢钱。而且粮食、绢帛作为主要流通物,其货币价值具有时效,而且直接与生产力挂钩。
有多少粮食、多少绢帛就做多少事情,根据生产力来做计划,不会在经济方面出现大波动。
而眼前这场河北割据,关东、雒阳方面与关东群雄之间的战争爆发后……经济会倒退到豪族庄园经济,魏越也只是早作应对准备而已。
贾诩不清楚局势究竟会败坏到哪一步去,只是目前他对董卓为首的雒阳朝廷持悲观态度,不认为这拨人能有什么治世之举。
魏越早早推行《户调法》,除去敏感直接砍向豪族根基的兵役相关内容后,其他内容过于超前,这是很冒风险的。
河北经济尚且稳定,魏越强推《户调法》,会破坏现有的经济受益者,造成经济波动后,责任就是魏越的责任了;若是放任雒阳方面引发的物价风暴波及全国后,魏越再以《户调法》收拾残破的河北就会少去很多阻力。
贾诩是反对现在推行《户调法》的,李儒也只是来探探贾诩的口风,提前交流一下,避免明日魏越询问相关事情时,导致彼此下不了台。
贾诩的意见很重要,代表着青州二百多万人口及六万军队,如果贾诩坚决反对当下推行《户调法》,魏越的面子会很不好看……最大的问题是等雒阳引发的经济风暴摧残河北后,到时候反对《户调法》的贾诩就会无地自处,成为经济灾难受害者的攻讦对象。
总要有人来承担骂名,到底要不要顶着压力、骂名提前以《户调法》稳定河北经济,是一个大问题。
李儒的种种理由无法说服贾诩,一些私密理由李儒虽然知道,贾诩也有资格知道,可问题是这些私密内容应该由魏越当面说给贾诩听,魏越未授权示意之前,李儒不敢向贾诩透露。
次日,结冰的漳水岸堤上。
素黑色布幔围起,魏越与贾诩握着鱼竿垂钓漳水冰窟,两人中间生着、面前生着炭火。
魏越戴着鹿皮手套,讲述着自己的公国建立设想,并未提及《户调法》。
首先要扩大魏郡疆域,这是封公立国之前就要完成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一些麻烦事情发生,否则封公立国后再扩大魏国疆域,就是一种属国对宗主国的侵犯,是很不道义的,魏越的形象、名声也会受损。
最好一步到位,将魏郡扩展到一个极限,然后再改郡为国。
魏郡有十五个县,人口六十万。
这远远不能让魏越满足,因为改郡为封国后,税收、人口的多寡直接决定着公国收支和军事能力。封国的官吏自然是魏氏的臣子,封国的军队自然是魏氏的军队,封国的子民自然是魏氏的子民。
这个封国的疆域应该越大越好,封国的经济就该越强越好,封国的人口也该越稠密越好!
魏郡十五个县,有一点点少,仅能养一支一万五千人左右的常备,无法形成碾压性的优势。
河北其他郡的郡守再服从魏越,可追究根底算起来是汉臣,反戈讨伐魏越这个封公建国的****是有大义的,所以不能太过放权。只有魏郡,今后魏国疆域内的官吏是不能反对、讨伐其国君魏越的。
帮助魏越篡汉,才是他们这些魏臣最大的忠诚所在,这是符合儒家忠君思想的行为。
使主君强大、长久,才是臣属忠诚所在;汉室社稷存亡与否,是吃汉禄的汉臣该操心的问题,也是魏越该关心的问题,而不是他们这些吃魏禄的魏臣问题。
这就有了一个理论上的矛盾,魏越身为魏公国的国君,又是汉帝国的臣子,魏越在道德上应该忠诚的保卫、扶持汉帝国;而他的魏国臣属,第一使命却是帮魏越做大魏公国,乃至兼并汉帝国……至于协助魏越更好的向汉帝国尽忠?抱歉,这不是一个魏臣该想的事情,他们臣从于魏越最大的忠诚不是去完善魏越的道德形象,而是保护国君魏越的利益,保护魏国的利益,保护魏国继承人的利益。
汉帝国的利益,跟魏臣没有一点关系!
所以,魏臣们劝魏越今后进王位,是一种正义的行为,符合儒家忠君思想的行为。
劝进王位如此,劝进帝位也是如此。
而魏越被自己的臣属绑架、要挟进王位、进帝位,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所以,儒家的忠君思想是可以绕开操作的,就看你实力够不够,有足够的实力做后盾,完全可以抱着儒家经典干违反儒家精神的事情。
再所以,一个足够强大的魏公国才能养起庞大的魏国官员……而魏公国又是汉帝国的附属国,国君魏越向汉帝国举荐国内贤才也是说得通,有春秋、战国先例可寻;而魏公国国君魏越是汉帝臣属,又兼管着国事,理论上可以这么操作:魏公越将国内的贤才举荐给天子,然后代理天子处理汉帝国政务的大将军魏公越可以同意、任用这些出身魏国的贤才。
这些身为魏人的贤才,帮魏国代替汉帝国,完全是一种忠义行为!
没错,只要实力足够,儒家那一切说辞是真的可以随意玩弄。
而现在魏越特意邀请贾诩来邺城,就是想要询问一个多大的魏国疆域才合适,以及贾诩愿不愿意放弃青州,来做魏国的国相。
至于《户调法》,先在外四郡先试着推行,然后根据实际问题修订后,再在魏国推行就可以了。等其他各郡经济被摧毁后,再从容推行就可以了。连杀无数人搞大清洗的心理准备都有,魏越又怎么会害怕这点经济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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