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零和博弈（三）
青雀陪在慕云深身旁近十年，几乎从不离他身侧，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派去战场上保护自己了？
“我怎么觉得……很久没见他了？”半晌，饶如卿才试探性地问了句。
慕云深轻描淡写地答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是他保护不力，怎能不罚？这次，便算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像是猜到了饶如卿想说什么，拍拍她的背，松开她道：“你我之间又何须分得那么清楚明白？时间也不早了，与赵贵妃传了信，就睡下吧。”
小栾曲一役后，殷贤妃便有意与赵贵妃亲近，放松了她宫内的守卫还不算，还有事没事到她宫里坐一坐，透出要放权与其协理后宫的意思，明显就是想通过她，进一步地巩固赵勤桥对虞皓的忠诚。
虽说她知道，最近慕云深谋权篡位的传言在京中大行其道，连带着之前相信饶嘉善并无反心、夸赞饶如卿在小栾曲战场上对敌勇猛的那些人也渐渐动摇了起来。
祁王府早已是每日门庭若市，大量相信慕云深有此意的读书人经常是天一亮就聚集在祁王府门口，大声诵读自己创作的声讨祁王父子狼子野心的诗文，满口的礼义廉耻忠孝；而偶尔路过的平民虽说还是对亲王府存留一丝敬畏，却也只是仅限于不往大门口丢乱七八糟的菜叶、鸡蛋的程度。
而祁王府对此不做任何反应，祁王慕怀离依旧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流言四起后，没人见过他。无论那些读书人怎么骂，怎么挑衅，祁王府的大门都不会开启，只有在太阳落下、夜幕降临，这些骂骂咧咧的闲人们都散去时，祁王府中的下人们才会打开门，清理一下门口的秽物。
明明情况是朝着对他们相当有利的方向发展，而这些舆论也随着慕云深、祁王府根本不作回应有愈演愈烈之势，但她依然觉得有些心慌。
殷贤妃多年隐于后宫之中，在女人的拼杀之间找到了自己的活法，也算是花团锦簇，是难得的聪明人。但这样的生活就吃亏在，此时真正要顾及前朝后宫两方面事务时，她才发现自己对前朝的了解十分浅薄。
慕云深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她不得而知。只是从现在手头上能获得的所有信息里，能推断出是一个并不简单的角色，绝不止是一个空负才名的贵公子。
所以这种按兵不动的架势，让殷贤妃从心底感受到了不安。虞皓不愿告诉她小栾曲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了当日的情况。
当得知连秦伯昭这样的、原本是绝对忠心的保皇派人士都选择了帮助饶如卿时，她不可谓不震惊。也正是因此，让她对饶如卿与慕云深背后的势力愈发警惕，这才自乱阵脚，赶着来向赵贵妃示好。
只是赵贵妃的段位也丝毫不输殷贤妃。殷贤妃三番五次透露出要分权的意思，赵贵妃却只是与她打着太极。等到确认殷贤妃此举确实不是试探之后，赵贵妃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她明面上依旧以“没能力、没心情”，“一向懒惰惯了”为由拒绝殷贤妃共理六宫之事的“好意”，却也给了她一个“会站在她这边”的暗示，以安殷贤妃的心。
而在暗中，在殷贤妃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经慢慢地将闲置已久的人手安插妥当。这一切做得隐秘又迅速，也丝毫没有引起殷贤妃的怀疑。
不得不说，在这两个互相看不透的女人的战争中，拥有虞皓这个最大的软肋、作为一个母亲的殷贤妃，终于还是因为“母亲”的身份乱了阵脚，被人轻易地钻了空子。
殷贤妃的提醒，让虞皓也生出了警惕之心。他从计划正在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发展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开始琢磨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
经过一番思量，他决定此时再下一道让慕云深带饶如卿上京述职的旨意。在此时，这道旨意一旦发下去，无论他是否应下，对自己而言都只是有利。
若是他当真天不怕地不怕来了京城，京畿这么多军队，再加上他手上的御林军，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文人和一个伤愈不久的女子不成？只要人抓到手了，后头的事也好办得多。
而若是他们敢拒绝……那不正是坐实了现在京城正甚嚣尘上的造反传言？这样一来，就算此举是逼着慕云深加快出后招的速度，他也终究是处于下风的。
这一招确实不错，虞皓志得意满地定下了计划，在第二日早朝之前，已经悄悄向京城进发的一行人就接到了这个消息。
“我们这么久没动作，虞皓怕是急了。”慕云深拍拍信鸽的头，把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小团，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是啊，我觉得，这么明显的事儿，你就直接让左楚白自行处理吧，如果这也要提示，他该被降职了。”饶如卿挠了挠正在歇息的马儿下巴，听见它打了个响亮的响鼻。
景迢带着马去喝水了，饶如卿和慕云深的马则在离着小溪不远处吃着草，时不时地交颈摩擦一下，显得格外亲昵。这两匹马，饶如卿怀疑，是慕云深特地选出来的一对儿，经常跑着跑着就并肩而行，距离也拉得很近，连带着马上的两人也时不时地擦一擦肩。
饶如卿许久未曾见过的青雀也不再隐藏身形，而是与三人一同骑马，只是一直远远地缀在几人身后。他明显比之前见的时候要瘦上许多，脸也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此行为了以防万一，四人都易了容，饶如卿还在易容外头加上了一层面纱——毕竟她实在不愿在脸上动太多手脚，也不知这奇怪的执着是从何而来。
一行人行色匆匆，脸上却不见凝重。虽说要去做的事可不算小，撇开惯常面瘫的青雀不提，剩下的三人、尤其是景迢，明明是要去报满门血仇，神色却好似是去散步。半道上，他的马还差点被慕云深的马给踹了——要不是景迢反应快，他可能已经滚下马背了。
饶如卿在失笑不已的同时，也倍感轻松——这才是景迢。几日前刚醒来时那沉默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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