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比尔三天内，果然没有再过来打扰她，电话也没有一个，唐哲雅一个人坐在大大的办公室，环视一番，突然觉得清冷寂静无比，从英国回来后，她一直处于忙碌紧张及兴奋的状态，在这紧要的时候，一切皆准备就绪的时刻，她竟莫名的感到心慌和恐惧。


 这宽敞的空间，只让她觉得处处冷风渗入，一片黑暗和迷茫。


 也许是临近终点的忧郁症，她甩甩头，安慰自己，越到揭露结果一刻，心中的燥狂顿生。


 三天来，有关于伟盛股票惨跌，股东撤资一时间成为了临川的焦点，而久前与凯然的合作案的错失交臂，这次不免又再次摆上台面，业界一片唏嘘声，甚至被评为严卓宇近来年的最大一次判断失误。


 这些不是主要影响她的，唐哲雅烦燥的挥开报纸，努力使自己沉下心。


 “比尔。”


 比尔此时正在浩天拼博奋战，吴鹏步步紧逼的跟着他，他挥挥汗，看到唐哲雅的来电，心里雀跃。


 “哦，小莲心，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想跟你说，我终于知道整天被人唠叨会是什么滋味了。”他朝吴鹏挑挑眉，后者一脸严肃，如若不是唐哲雅打来的，他一定不会让比尔接的。


 唐哲雅抿唇露出三天来唯一的一笑。


 “比尔，带我去游泳。”


 “现在？！”比尔惊讶，但他即刻会感觉到这通电话的诡异，气氛非常的沉重。


 “OK!”他一愣，马上回复。


 “我来接你。”唐哲雅飞速的收了线，逃离这个四处透风的办公室。


 夜游并不如想象中的人少，甚至比晨游还多一些。


 大大的游泳池，在夜间，水显得更蓝，更清澈，不时有入水的声音传来，如同临近死亡的溺水般，她无奈一笑，看比尔的表情，这样的入水声，应该是欢快的，带着热情的邀请性和吸引力的。


 “小莲心，你真是太了解我的心意了，这个时候，我急需它来解救我。”比尔跌跌欲试，站在池边，不断的松驰肌肉，池内已经传来几声尖叫。


 “哦，真有这么恐怖？”她挑眉不信。


 “莲心，你实在有中国女人的传统，忍劳忍怨，坚忍不拨。”


 “哈哈，比尔，你的中文已经有了这么大的飞跌。”


 比尔无谓的耸耸肩，摇头道“可是，你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可是人生是在不断的成长，进步的，每一步，都会有它新被赋予的责任，我们应该一路走一路抛弃，这样，才会轻松。”


 这话的暗示性非常的强，唐哲雅别过脸，看向水面，抿紧的双唇使得脸色更加的凝重，双眉紧攒，显然，这看似非常有哲理的话，她并不爱听，整个人，整人身子，散发着抗拒和排斥的气息，与这冰冷清蓝的水面，似乎融为一体。


 不可以，她放不下，而且，她也放不下!她试过无数次，不管如何，有些东西，如同在她的记忆里生了根一般，怎么也除不去。


 比尔沉下脸，摇摇头，卟咚一声跳入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有些散到了她的身上，他负气的游着，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对面，两人隔水相望，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十年了，她还是这样，比尔重重的捶了一下水面。


 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也不忍看到唐哲雅就这么下去，他曾一度想解救她，但回天乏力。


 唐哲雅吁了口气，攀着扶栏也下了水，一碰到水面便稳稳的沉了下去，什么也不做，只是关闭身体的一切器官，静静的呆在水中，水慢慢将她放弃自身的身体托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她如同想放弃她自己生命般的窒息憋气，而那清清细细的眼泪，在这四周的水中，如此的脆弱及无力，只能凭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悲痛。


 不是她不想抛弃，不想忘记，那记忆中的东西，如同青绿韧性的藤蔓，看似骄弱无力，但硬是攀着她刚强的心，不屈不挠的向上伸展，它不会消退，反而，会越长越高，越长越宽，侵略她的心，她的脑，她的一切，何时，不断的抗拒中，竟然已经漫漫的，铺满了整个身体。


 势必一起生，一起死，这是最终的结局。


 这是一种多么的无力及无奈，谁说她没有抗争过。


 她被紧咬的双唇固执的，慢慢渗出鲜花的血迹。


 比尔疯狂的游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头发，往上一提，吼道“你想死吗！！你想死吗！！！”


 唐哲雅微微的睁开眼，通红的脸，即刻出水便煞白，她的神色如此的淡定，冷漠，没带一丝感情，整个人，如同游离在运魂魄之外，那头上传来的痛楚，也不能使她皱一下眉。


 咬破的嘴唇，血不断的渗出，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就那么重要！让你连自己都不要了！”比尔的怒吼不是没有来由，她这种做法，足以致人发疯。


 整个游泳池被他的吼叫惊到，不时有人指指点点，不一会，岸上的教练走到池边，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唐哲雅被空气中的冷气一震，回过神来，她抬手抹掉腥甜，捧起一把水，洗洗脸上的咸味，比尔也顺势的改成搂抱她，只是胸口的不断起伏，告示着他，确实被她吓到了。


 “比尔，我没事。”唐哲雅侧头一笑，转过身，朝岸边的教练点头致谢。


 “只是想看看身体的极限。”她解释道。


 比尔放开她，撑开她的身子，紧紧盯住她的脸，满脸的担忧


 “小雅，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因此而爆发。。。。或是湮灭。”


 她失笑的捶了他一拳，咯咯一笑，转身便游向对面。


 “比尔，看一下，你多久才能赶上我。”这是他们一惯的招数，总是唐哲雅先游一段，比尔权衡之下，一路追赶。


 比尔无奈摇头，直待她的身影快到达终点这才一头扎入水中，奋力游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便是这样训练自己的，追赶她的心，比任何压力都来得有效。


 他们接连玩了跳水，滑板，冲浪等项目，比尔总是在终点等着接她，每一次与水的碰撞，都引起她阵阵的尖叫，直至，她再度起身，已经微微摇晃，比尔才带她上岸休息。


 人生，有时候也需要一场酣快淋漓的发泄。


 这是一座露天的游泳室，它的精华之处在于，池边的躺椅正对着天空，水面映照着星星和月亮，边缘便是城市暗红的灯红相衬。


 此时，游泳池边，已经整齐的躺满了休息的人，不时的交谈，吃着小点心恢复体力，入秋已经有段时间了，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水面无人时，月亮清晰安静的呆在水中，引人相思无限。


 唐哲雅喘着气，看着水中依然有人不断的出水入水，不断的卟腾，乐此不疲。


 “运动真的非常棒。”


 比尔赞同“可惜董事长并不这样认为。”


 “把浩天当作诺大的游泳池吧，比尔，姑姑这辈子，太辛苦了。”唐哲雅感概道，唐家的人，似乎都是这样。


 比尔撇撇嘴，放松四肢搭在躺椅上，懒散道“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它不够刺激，不够有挑战。”


 唐哲雅捂嘴一笑，点头认可“姑姑真的，非常值得人钦佩。”


 “是啊，好在她去了英国，并且，明智的安顿下来，否则，她现在还和岳父大人一样，至死也不方休。”


 唐哲雅沉默不语。


 “知道吗？”比尔起身摊摊手。


 “你走前，我和董事长有过一次深夜长谈，这点，董事长与我认同一致，而且，她早便预测到，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姑姑太了解爸爸，也太了解她了。这似乎是她的宿命。


 “我很抱歉。”姑姑辛苦栽培她十年，她却半途而废，昔日的种种誓言和辛苦，到了临川如同浪花入了水。


 “所以。。。。。”他遗憾的看向水池，此时水面一片平静，湛蓝如镜。


 正在他们交谈中，隔壁的一对男女走了过来，他似乎已经看唐哲雅很久了。


 “唐哲雅？”他搂着身边美艳的美女正站到唐哲雅面前，比尔看着那如模特般身体的女人，吹了个口哨。


 而那个女人，似乎并不介意，上下扫扫他，回了个媚眼。


 唐哲雅一愣，随即起身。


 “徐凯！”


 她起身就抱住他，如同久违的好朋友。


 “果真是你。”徐凯放开身边的美女，挣脱她的拥抱，抱胸站开二步，打量她。


 这是一种明显的敌意，唐哲雅收回手，对这个童年的玩伴的生疏，有些讶然。


 比尔起身不悦站到唐哲雅身边，一把搂住她，为她感到心疼，她就是这样，永远比别人慢那么几拍，不不，不是几拍，是几十拍，甚至上百拍，她的感觉停留在旧时过去，可别人，却早已不是那番模样。


 可比尔哪里知道，这个徐凯，不是单纯的旧时朋友，那时，唐家两姐妹，徐凯与严卓宇表兄弟，经常在一起，那些青涩的时光，有多少严卓宇，便有多少徐凯，他是那段过去，不可抹煞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撒出伟盛了吧。”徐凯阴沉道，拉过身边的美女，紧紧的箍住，比尔为他这种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忍不住的咋咋舌。


 唐哲雅脸色一凝，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你们的工程事故，卓宇已经作了太多的弥补。”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你在说什么？现在伟盛已经因为你们的行为，出现了极大的危机！”


 “你少装蒜，他跟你关系这么好，你会不把项目给他？联合演出这场戏，就是想把徐氏挤出伟盛，让我们再无翻身之地！”


 唐哲雅万分不相信，但面对这样的指控，她只觉得好笑。


 “如果我猜得不错，我们工程的事故，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这点，我们已经请了警察介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们不会甘休！”


 徐凯神情有些颓废，撒出伟盛，本是他们极不愿意的事情，徐氏是一个老牌企业，工程虽然盈利并不高，但因为占据着伟盛绝大多数的股份，仅次于严卓宇，基本是一个平分天下的局面，而这些年，严卓宇接手伟盛后，发展极为迅速，徐氏自是为当初投资相助严德平这个主意，暗喜不已。


 而严卓宇如果说要有野心，独占伟盛，也是情理之中，徐氏近年来，因为接班手，也就是徐凯，流连花丛，基本就是坐吃空山，独败祖业的二世祖，徐氏本身的经营自是过多的疏忽过去。这是唐哲雅这几天所了解到的消息，所以，徐氏工程失误一事，有根有据，有源有头，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果你们自己不努力，被市场淘汰，这是必然的结局，徐凯，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


 “你说什么！”徐凯恼羞成怒，显然被踩到痛脚，起身便要动手，唐哲雅满脸失望，对这个昔日旧人的印象，全盘的毁坏。


 比尔早便不爽，这会再不客气的迎了过去，身体健硕的他，一个推搡便把徐凯逼落水中，引得身边的美人一阵尖叫。


 “你敢动她试试看！”比尔在池边身刚冒出头的徐凯比比手上的肌肉。


 “比尔，不可以这样。”唐哲雅啼笑皆非的拉回比尔。


 对手中的徐凯并不同情，商场上，胜败，因为企业自身的原因，她一向看得透。


 “徐凯，我希望，你能够从自身找原因，如果你努力，以徐氏的招牌，东山再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协助你的。”


 徐凯愤恨的抹了一下脸，吼道“谁要你的可怜！你给我滚！从小你就自认比男人强，难怪严卓宇那家伙甩了你，要你可爱温柔的妹妹！”


 比尔手脚飞快的反应，马上扶住唐哲雅，等她站稳，便跳下水去，拽着徐凯一阵暴打，提着他的头发，不时的按下他的头，连让他呼救的余地都没有。


 “算了，比尔！”唐哲雅喊道。


 比尔看她作势要走，不解恨的揣了他一脚，这才上岸。


 “你这个冷血的女人，我们徐氏因为你，才会这样！如果你不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徐凯缓过气，朝他们的背影不死心吼道。


 “你给我记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比尔火气十足的，转身便又要返身回去，唐哲雅头也没有回，只是用手拉住他的身子。


 微微摇摇头。


 “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你们凯然的项目，让伟盛接手的话！我一定让你好看！”


 唐哲雅猛地转身，一字一句道“没有这种可能！”


 徐凯一脸青黑伤痕，看着唐哲雅孤绝的面容，愣了一下，冲口问道“这不是你和严卓宇商量好的？！！！”


 她肯定的摇头。


 “好！我就等着！最好别让我猜对！”徐凯这时颇为狼狈，搂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美女，仓慌逃走。


 万一真的不是，那他真是错怪严卓宇了。


 而唐哲雅一脸的思索，总觉得有些线索，有些灵光，偶尔的冒出，中间似乎有些莫名的联系，可是使劲一想，它反而越来越凌乱，找不到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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