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鲁智深相国寺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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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当晚戴宗在荒庙见了红须判官和白无常,大惊失色。
白无常劈胸将戴宗抓起,问道:“你可愿庇佑这黑炭头?”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戴宗不明白,一时愣住。
只见李黑炭扑过来抱住戴宗的腿:“哥哥救我!千万不要让他吃我。”
听白无常把狗头铡转世那一套说了一遍,戴宗道:“这黑厮整日无事生非,四处惹事,如今上仙愿意吃便吃了吧。只是小心些——他整日不洗澡,身上脏的狠,莫坏了肚子。”
李黑炭听了大急:“哥哥,使不得,我以后再不惹事便是,一定救我一救!若再惹事,定叫我被鬼捉了去。”说着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戴宗沉吟片刻:“也罢,这厮既然有心悔改,上仙还把他留给我吧。”
白无常道:“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把他给我,我在阎王爷那里说情,送你十年阳寿。”
戴宗不由犹豫起来:“这……”
李黑炭猛的上前,抱住戴宗的腿,嚎叫道:“哥哥,救我啊,我以后再也不惹事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别让他吃我。”
“兄弟,别怪我,那可是十年阳寿啊。”戴宗痛心道。
“哥哥不要啊……我不要被吃啊。”李黑炭转而去抱白无常的腿:“不要吃我啊,我肉粗,又臭,不好吃,我去抓个人给你吃,行不行?”
“这种事你也敢干!不用说了,今天就吃你。”白无常一脚踢倒李黑炭。
戴宗叹气道:“罢了,上仙别吃他了,十年阳寿我不要了,还是把他留给我吧。”
“那好,我给你些甲马纸,若以后你改了主意,便烧了告知与我,我就来吃他。”白无常说完递给戴宗几张纸,上面印着披甲骑马的神像。说完,白无常和判官一起出去了,只听得一阵风声大作,二人都不见了。
李黑炭惊魂未定,瘫在地上,脸色黑中透白,冷汗未干。
戴宗心中暗笑,这白无常乃小遮拦穆春背了没遮拦穆弘所扮;那城隍判官是催命判官李立所扮,这几人都是混江龙李俊找来帮忙。至于黄纸无火自燃,宝剑流出鲜血,不过江湖道士的障眼法,李黑炭哪里晓得。
经此一吓,李黑炭听话了许多,但凡要吃醉了惹事,只要戴宗拿了那甲马纸一比划,就服服帖帖,给戴宗出了不少力。
故事千条线,串起一根针。江州那里戴宗等人行事暂且不表,表一表关西和尚鲁智深。
且说那日鲁智深在汴京城外辞别了曹正,要去五台山。五台山地处代州,从汴京去最近的路程是直接北上。可这一路沿线都是繁华州县,因怕杀智空的事有个什么反复,曹正便让智深先向西行,等到了河东路人烟稀少处再往北去。
一路上风餐露宿不提,这一日鲁智深到了陕州境内。行过数个山坡,见前面一个大林,都是赤松树。那些赤松树长得遮天蔽日,远远望去,雾锁烟笼。虽然天是正午,林中却昏暗一片,不见天日,间有乌啼猿啸,更增几分阴森。
鲁智深一路独自行来,无人说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不由赞叹道:“好一个猛恶林子!把这些树砍了烧成木炭去炼铁,能换不少好酒!”
正赞叹间,只见树影里一个人探头探脑。那人远远看了鲁智深一眼,吐一口唾沫,闪进林子去了。
鲁智深大怒,心道:“洒家猜这个撮鸟是个翦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他见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吉利,吐了一口唾沫。那厮却是鸟运气!撞到了洒家,洒家被高太尉惹的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泄,且剥这厮衣裳去当铺卖了换酒吃!”……
鲁智深大怒,心道:“洒家猜这个撮鸟是个翦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他见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吉利,吐了一口唾沫。那厮却是鸟运气!撞到了洒家,洒家被高太尉惹的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泄,且剥这厮衣裳去当铺卖了换酒吃!”
鲁智深想罢提了禅杖,飞奔几步抢到松林边,喝一声:“你那林子里的撮鸟!快出来!把你衣裳与我换酒吃!”
那汉子在林子中听见,大笑道:“秃驴!赶紧走你的路!”
“走?走去哪里?你走了我去哪剥衣服?”
“老子遇到你这个穷鬼已经是晦气,你莫要来招惹我。”
“洒家是个和尚,不是穷鬼。”
“我看你是茅厕里点灯笼——找(屎)死!贼秃,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不是我来寻你的麻烦!”
鲁智深道:“今日让你知道洒家的厉害!”说罢抡起禅杖,奔那汉面门就打。
那汉子大怒,拿着手中朴刀,来迎禅杖。
两个斗了十数合,却是难分上下。
那汉子心中暗暗喝彩道:“好个莽和尚!这枪法好生面熟。”便道:“你这和尚,枪法叫什么?好生眼熟。你姓什么?叫什么?”
鲁智深却是难得遇到一个好对手,正斗的兴起,道:“洒家是你爷爷!且和你斗三百个回合再说姓名!”
又斗了四五十个回合,那汉子叫道:“等等,我有话说。”
鲁智深赶了一天的路,肚中无食。他见短时间拿那汉子不下,便停了手,两个人都跳出圈外来。
那汉子便问道:“你到底姓甚名谁?你这枪法我真的认得。”
鲁智深道:“你这厮怎这么啰嗦,洒家姓鲁,法号智深。”
鲁智深说罢姓名,那汉子却不认得,便又问道:“你可认识王进?为何会他的独门枪法?”
“王进?哪个王进?”
“还能有哪个王进,自然是昔日汴京的禁军教头王进。”
“你说他老人家?洒家认识,洒家年幼时在汴京学过武,禁军教头枪法学了个遍,曾师从王进教头学过几个月枪法。”
“原来如此。”那人搜肠刮肚想了想,问道:“哥哥俗家名姓可是单字名讳一个‘达’?”
“正是。”
那人扔了朴刀便拜,道:“哥哥,我乃王进弟子,姓史名进,人送外号九纹龙。却是曾听师傅说起过哥哥。”
鲁智深怒道:“你这厮如何敢冒王进的名头?王进老教头武艺高强,人品端正,哪里教出你这个强盗徒弟来?”
史进搬了块圆石,用衣服掸了灰,让鲁智深坐了,道:“哥哥息怒,我没有做强盗。”
“那你在这鬼头鬼脑干什么,一看就是剪径的勾当!”
“这附近有个瓦官寺,寺里的和尚人品卑下,无恶不作,小弟特来此除暴安良来了。”
“除暴安良?你不去瓦官寺,躲在林子里干什么?”
“我不知那些和尚的本领高低,来这里问些过路的当地人,打听清楚了再动手。”
鲁智深仍是将信将疑,晃了晃禅杖,喝道:“这个话头暂且不说。你把王进收你为徒前前后后都说给我听。却要小心说周全了,但凡有个脱卯处,便小心你的狗头。”
“此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不如去山下村镇寻个酒肆,小弟与哥哥边吃酒边说。”
鲁智深行了半天路,又与这史进打了一场,肚中又饥又渴,便同意了。二人行下山来,走了五六里,到了一处繁华村镇。史进寻了一家酒肆,鲁智深担心有诈,只不答应,换了一家,叫小二上了酒肉,吃喝不提。……
鲁智深行了半天路,又与这史进打了一场,肚中又饥又渴,便同意了。二人行下山来,走了五六里,到了一处繁华村镇。史进寻了一家酒肆,鲁智深担心有诈,只不答应,换了一家,叫小二上了酒肉,吃喝不提。
那叫史进的汉子不曾说谎,的确是王进教头的徒弟。三岁孩子没了娘,此事说来话长。本书故事上自乱起,这次虽然不从徽宗皇帝那开始说,但也不是陌生人,乃是当朝殿帅府太尉高俅。
还是政和二年的正月初四的时候,这一日正是个黄道吉日,宜坐衙、祭祀、祈福、嫁娶。高俅就是选了这个日子到汴京殿帅府就任。
这一日殿帅府门前黄土垫道,净水泼街,连整日无精打采的站岗军士都抖擞着精神,把平日在四周出没的小贩、闲汉轰没了影。平日里吆五喝六、高高在上的殿帅府各职司屏息静气、目不斜视,分列殿帅府衙门两行。
一个被军士轰走的闲汉边走边小声骂道:“不过仗的一脚好气球,被官家提拔做了殿帅府太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排场比脚上功夫还大。想当初那高二不过就是个浮浪破落户。脚上的功夫还不如我……”
另一个闲汉劝道,“省省吧,那高二现在可唤作高俅。谁让咱俩当初没机会抱上官家的大腿?谁能看出当年的端王竟然得了帝位?”
“这朝廷,没有贤臣,酒肉粮菜价钱一日比一日贵。高二那破落户都能当太尉,我看这好日子是不长久了……”
高俅坐在马车上往殿帅府行去,他的心情比起那几个闲汉,那是相当的志得意满:“那些小民光道我因为踢球踢得好讨好了官家,官家登基后才让我当了太尉。他们哪里知道,若是没有我高俅,官家可坐不上九五之尊之位。眼下苦尽甘来,殿帅府履新之时,便是我大展身手之日!”
待高俅坐到衙门大堂上,所有一应下属的公吏衙将、都军监马、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高俅一一点过,不料少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王进半月之前就得了病,一直未痊愈,不曾到衙门管事。
高俅看了王进的名字,寻思片刻,不由大怒,喝道:“这厮既有力气到衙门来呈手本,点名时人却不在,定然是故意推托有病,藐视上官。左右,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里。
王进无计可施,只好强撑病体到殿帅府参见高俅。他在堂上,拜了四拜,躬身唱个诺,站起来立在一边。
高俅看了看他,凶巴巴问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
王进禀道:“下官便是”。
高俅喝道:“贼厮,你不过是个教头,没兼着官职,还敢自称下官?武官从一品到九品,共有三十一个级别,你算哪一级的?”
“小的失言了。”王进只得禀道。这小小的过错不能怪他:禁军教头原本是官职,但在神宗皇帝元丰改制后,才变成了纯粹的教职。虽是如此,但非得是精通技击的人才能当,声望极高。民间人不懂,仍把他们当做官人。教头们依着改制前的习惯,见到上司时,也是自称下官,没有改过。
“你爹不过是个在街头卖大力丸的出身,你又能有什么好武艺?前官无眼,让你做个教头,竟然还敢小瞧我。你托谁的势,竟然敢推病在家,安闲快乐?左右拿下,给我打这厮!——加力打!把你们之前那些手段收起来。”
众多官差牙将和王进要好,替他求情道:“今日太尉上任,是个好日头,打人不吉,权且免此人一次。”
那个时候确实有这种说法:新上任的时候做什么,往往就一直要做什么,就像晨起如果有不好的事,那一天就不太会顺利一样。……
那个时候确实有这种说法:新上任的时候做什么,往往就一直要做什么,就像晨起如果有不好的事,那一天就不太会顺利一样。
高俅想想,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寄下这顿打,饶你今日,明日再和你细理会。”
王进谢完罪,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暗中叹口气。
待散衙后出了衙门,王进自言自语叹道:“这番性命定然难保,我道是什么高殿帅,却原来是汴京帮闲的高二。他以前仗着学过几手枪棒,四处耍混,曾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卧床不起。他今日发迹,做了殿帅府太尉,我又正好归他管,可不正是要报仇。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这却如何与他争?怎生是好?”
王进回到家中,心中闷闷不已,对老娘说知此事。
娘道:“我儿,兵法不是有说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怕没有地方去!”
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心里寻思,也是这个法子。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有不少曾到过京师,都赞过儿子的枪法棒法,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和夏寇战事不断,有的是用人的地方,足可安身立命。”
当下母子二人商议定了。
王进母道:“我们母子两个要逃走,别的都不怕。只是门前张、李两个牌军,是殿帅府差来伏侍你的。若被他们得知了,肯定没法脱身。”
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不知后事如何,且见下文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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