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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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大作，裙衫飘动，小虞正面朝下，直直地落到了瑶墀马的背脊上。
马背有些硬，突然撞上去，四肢百骸皆涌现出强烈的痛楚，紧接着，眼前倏忽出现如落雨般跳动、飞舞的亮金光点，她张了张唇瓣，眼眶中的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目而出。
未过几息时间，她还未从骤然相撞的冲击与疼痛中缓过来，心口的冰箭又在几个起伏间，被压带着向身后移了半寸。
尖锥穿心之痛，莫过于此。
胸腔中的心脏紧紧一缩，鼻端的呼吸骤然冷凝，小虞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耳畔充斥着沉重的吸气声，后背早已被涔涔冷汗浸湿，她艰难地伸出右手，在瑶墀马微烫的侧脊上有气无力地撑了撑。
须臾之后，她缩缩肩膀，异常缓慢地偏过身子，以确保插在心口上的冰箭不再被压到。
即便动作再慢，侧身之时，也还是免不得要拉扯到身上的伤口，小虞咬紧下唇，小心翼翼地缩回了右手。
过了好半响，她缓缓地喘出一口气，而后张开手掌，轻轻地抚了抚身下的马背。
瑶墀马的背毛细密而长，纵使被两旁斜斜升起的凉风吹得有些凌乱，抚上去依然很柔软。
“瑶墀……”
面上仍旧存着未干的泪迹，小虞轻轻抚着瑶墀马的侧脊，微微垂下了眼睫。
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她稍稍偏头，侧目向外望了望。
眼帘中尽是沉重得叫人窒息的黑暗，依稀可见零星一角的景象也很是模糊不清。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四周的光线太过暗淡，还是因为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瑶墀……”
有些喘不上气，小虞竭力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才继续对瑶墀马说道：“谢谢你……”
绵软的语调、拖长的尾音，无不在昭示着她眼下的虚弱。
闻言，瑶墀马仰了仰脖子，发出一声萧萧的嘶鸣。
它在回应她。
可她并不能听懂它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它未开灵智，还是她只能听懂飞禽的鸣叫……
小虞微睁双眼，张开唇瓣，喘了几口气，而后，对瑶墀马说道：“你想带我去哪儿……那地方还远吗？”
她让它不要勉强，“你也受了伤，不要强撑……若是跑不动了，便放我下去吧……”
听完小虞说的话，瑶墀马猛然甩了甩脑袋，紧接着，它又咧了咧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虽然依旧无法弄清楚这声嘶鸣中蕴藏的意思，但小虞从瑶墀马甩脑袋的动作中，解读到了它没有什么大碍，还能够背着她继续奔跑的含义。
“好……”
减去了担忧和顾虑，她动了动唇瓣，弯着眼眸，说道：“你没有什么大碍就好……”
听见她这么说，瑶墀马扬蹄振鬃，清鸣一声，加快了前进的步子。
须臾之后，它背着小虞，向前跑入了一片古木林。
林中古木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每两株古木之间，又相距得极近，几乎是枝挨着枝、根盘着根地生长在一起，繁盛的枝叶交错相连，远远地看上去，仿若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瑶墀马哒哒哒地迈开步子，四蹄生风地在古木林中穿行，只见它稳稳地背着小虞，一面奋蹄前行，一面轻巧地左右转换方向，自古木与古木之间的狭小缝隙中钻过。
转向钻过林间缝隙时，它的躯体几乎紧贴在树干上，以至于它的鬃毛好几回都险险地擦过了树干，每到那样的时刻，小虞都觉得自己即刻便要连人带马一起，撞到侧前方的古木上了。
身上犹有余痛，心中自然存着些许对碰撞的畏惧，她每每都要闭上眼睛，所幸那样的惨状，最后并没有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瑶墀马背着小虞，左拐右拐地奔到了古木林的尽头。
古木林的尽头，竖直排列着一株株高大笔挺的古木，那些古木的枝头，皆满满地盖着茂密的细叶，那些细叶远比古木林前端的任何一株古木上的木叶，要繁茂得多。
四周的光线竟比先前所见的一切地方，都要暗淡许多，小虞抬起眼，目视前方。
纵横交错的枝干上缠绕着似乎是藤蔓的细长黑影，那黑影在整株古木上盘旋、扭曲，缓缓慢慢、悄无声息地织出一张巨大的网。
那张巨大的网分明足以网住林中的一切，却偏偏在正中心留出了一个半圆的小口，就好像是捕食者为猎物留下的陷阱。
猎物穿过小口后，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大网，事实上却只是落入了另外一个陷阱，随后，它将在这个小口背后的陷阱中不断地挣扎、挣扎，直至精疲力竭，绝望地死去。
而捕食者，它为猎物制造出这样一个看似充满希冀的陷阱，无非是想要观赏猎物，看它们是如何在陷阱中垂死挣扎的
小虞抬起右手，举起用一圈系带挂在手腕上的月锻锦囊。
不知因何原因，月锻锦囊上散发的暖黄光芒越来越弱了，好似下一刻立刻便会被凉风吹走似的，她高高地举起手腕上挂着的月锻锦囊，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可映入她的眼帘的，始终只有浓郁得如有实质的黑暗。
下一瞬，身侧毫无预兆地刮起一阵极寒的风，遍体僵冷，小虞不由得呼吸一滞，咬住了下唇。
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自冰箭中涌出，通过穿透整颗心的创伤，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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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口开始，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直至冷到极限，冷得无法再被感知，她的呼吸在悄然间轻飘飘地飞起来，一路升到虚无缥缈的半空之上。
身冷心冷，伸出的手指更是分外的寒冷，双手虚虚地平坦开，她将掌心向下，松松地搭在马背上，没一会儿，她便觉得手下轻抚的瑶墀马背脊，在渐渐变得更加热烫起来。
尽管瑶墀马的背脊好似是越来越热烫了，可小虞手掌中的触觉却变得越来越飘忽，最后竟隐约、模糊得难以被感知到，与此同时，她的意识也在对热烫之意失去感知的过程中，落入充满无尽寒意的渊谷，一点一点地涣散。
正当她将要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五感的那个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长而响亮的嘶吼，于是，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将些许意识从寒意弥漫的深渊中拉回。
原是瑶墀马突然停下了有如生风的步伐，它抬起前蹄，弓起背脊，仰着脖子，朝正前方那个在枝叶与藤蔓间空出的小口，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嘶吼。
这样不同寻常的举止，昭示了它当下的焦躁不安。
难道说那个黑漆漆的小口后边，当真潜藏着什么危险？
侧躺在瑶墀马紧绷的背脊上，小虞抿抿唇，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在不到一息时间之内，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了数个画面，在她不断发散的想象中，那个黑咕隆咚的小口后边，骤然出现了一株形态可怖的异状藤植，或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妖兽。
仿若身后又出现了一把拉满弦的弓箭，她小心翼翼地倒抽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颤颤地缩了缩肩膀。
约莫三息时间过后，四周的光线骤然变得更加幽深，瑶墀马忽然振蹄长啸，猛地调转方向，甩开四蹄，尽全力向右前方飞奔而去。
往右前方跑，想必是离开古木林的最快途径了吧……
伏在马背上，小虞偏了偏头，朝正前方望去。
多而密的古木竖直林立，几乎将遥遥的深处全然掩盖，可依然有些许黯淡的微光，隐隐约约地从古木之间的缝隙中映射出来。
只是，不待瑶墀马靠近前边的古木深处，那些本就黯淡的微光，就骤然熄灭了。
耳畔忽然炸开一连串细细的啼叫，仿佛是万千个病弱的婴儿在身侧啼哭，脑袋一阵刺痛，小虞赶忙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双耳。
将刺耳得令人头疼的声音削弱后，她缓缓仰起头，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天上正涌动着一团黑云，那黑云在整个夜空中扩散，很快便将硕大的血月吞没了。
会动的黑云？那是什么？
从未见过移动得这般迅猛的云，小虞的心中顿时有些疑惑，她眨眨眼睛，盯着那团黑云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却从到到尾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直至约有十几息时间过后，那团黑云骤然一动，朝她和瑶墀马压下来，待它压得近了，她才发现，那压根就不是什么云，而是一群展翼的妖蝠。
那妖蝠通身漆黑，唯有一双豆大的眼睛，比血还赤红，它们扑扇着黑乎乎的细长双翼，聚在一起，在天边连成黑压压的一片，形成了一团遮天盖月的黑云。
她隐约记得，从前还在荆芜泽的时候，桓望殊曾经同她说过，若是在外头不小心流了血，一定要及时处理伤口，因为，绝大多数的妖物都会循着鲜血的味道，追踪而来。
思及此，小虞低下头，看了看那支沾着血珠的冰箭，和身前衣襟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只觉很是为难。
若是想要处理伤口，就必须拔出那支冰箭……
可若是拔出那支冰箭，就必然会流出更多的血……
并且，拔箭之时的剧痛，她受不受得住也是一个问题……
这般想着，小虞紧蹙眉头，左右为难。
而那群妖蝠，显然并不会给她一丁点深思熟虑的时间，当她在心中不断纠结的时候，它们已经展翅掀起一阵狂风，以一种不可抵挡的趋势逼近了她。
快要靠近之时，妖蝠一分为二，一半振翼向前飞，堵住了瑶墀马前行的道路，另一半则飞在上方，绕着她和瑶墀马不停地打转。
前路受阻，瑶墀马倏然停下飞奔的步子，急急地调转方向，而后，翻转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右翼，将它盖在了小虞的身上。
尽管它的羽翼很大，可横竖的方位不对，无论它再怎么伸展羽翼，也无法将小虞的身子全数覆盖。
“嘶——嘶——”
见小虞的头部始终露在羽翼之外，瑶墀马原地踏步，它一面转着圈，一面仰起脖子，口中不断地发出焦急的嘶鸣。
“瑶墀，谢谢你……”
见它如此，小虞抿动唇瓣，展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她伸手轻抚瑶墀马的侧脊，无助又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已经尽力了……”
“不过，这些妖蝠应当是冲我来的，你放我下去吧……再不走，它们也会伤了你……”
四蹄踏地，瑶墀马甩着脖子，发出“哧哧”的声音，它不肯离开。
正当小虞微张唇瓣，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在上方不断盘旋的那群妖蝠，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地长啼，而后，倏然调转方向，朝她俯冲而来。
生命将休……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大约是没能回到荆芜泽，再赏一赏熟悉的景色，再见一见从前那些陪伴过她的飞禽走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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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桓望殊……已至这样的时候了，她还是不要再自寻烦恼了吧……
虽然方才说让瑶墀马离开，自己独自面对满天的妖蝠，但那并不代表她的心中无所畏惧，恰恰相反，其实，此时此刻，小虞的心中充满了畏惧。
她始终只是一个寻常的人，既怕痛，也怕死。
接下来将会发生怎样可怖的事情，小虞不敢想象，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预想中的剧痛，与眼睁睁感受生命流逝的煎熬，全都没有出现。
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一切只能靠听，心下略微有些疑惑，她悄悄地松了松捂着双耳的手掌。
令她相当意外的是，这一松手，她竟然听见了半空中弥散着妖蝠的惨叫，以及它们被折断双翼、坠落地面的声音。
再细细地听，她好似还听见了，微风拂动轻飘的衣摆、长发在风中飘扬的细微声响。
有人来救她了……
是孟闻珏吧。
应当是他将那个黑衣蒙面刺客解决之后，便沿路来找她了。
重获新生，小虞在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一面仰起头，一面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久久沉寂的夜幕之上，倏然浮现出万千颗星辰，群星璀璨，多如沙砾般镶嵌在幽幽夜色中，以银白如冰雪的点点星光，融汇在一起，织就一道明亮的星河，照亮了整个天际。
熠熠星光在纯黑的夜空中扩散，照耀在那轮血红的圆月之上，将那些暗红、妖异的月色一洗而净。
澄澈、柔和的月重现天幕，却在闪烁星光的照耀下，黯然地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夜深如许，万色褪尽，视线所及之处，那些如冰似雪的闪耀银白成了唯一的光彩，远远地望着，竟仿若是那满天繁星，夺去了世间的一切光华。
点点星光向下散射，化作最锐利的飞剑，在瞬息间将成千上万只妖蝠的双翼尽数削下，团作一团的蝠躯砰砰坠地，数不尽的漆黑蝠翼自半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好似在下一场奇异的骤雨。
忽而，万千繁星汇作的那道凝亮星河之上，悄然浮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墨黑的长发无风飞扬，玄黑的衣衫飘然摇曳，他从寂寥的夜色中走出，在熠熠的星光中信步而行，身上凝集着比那满天星辉还要耀目的光华。
剑眉冷冽，好似覆着经年不化的冰雪，双眸深邃，藏下深不可测的晦暗，极黑的瞳仁微动，映照出点点锋锐的银光。
通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凛凛威仪，他仿若是一柄将将才从寒潭中飞出的旷世名剑，剑刃苍然出鞘，世间万物皆不可抵挡。
紧抿冷淡的薄唇，他自幽深、寂静的天幕中，朝她缓缓行来。
眼前所见的一切，宛若是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梦境，小虞颤动着唇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竟是桓望殊……
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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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望殊将小虞带回元极仙府，是因为她救了他（这是最主要的原因），28章有提到过他的想法，他认为若他当初没这么做，她早就尸骨无存了。而他和她结契，起初只是因为她和他意外有了肌肤之亲（我暂时还没写到这一段，但很快就要写了）。跟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任何关系啊……为什么会觉得是因为她的长相，是我写得太含糊不清了吗，持续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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