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永安城 第七十八章 旧时代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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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月看着温树肆意大笑，心中平静。她默默询问着姐姐大人，姐姐大人探头看了一阵子，脸上有着破天荒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吧，运气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出来了？这小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原石之力，可身上那股气象做不得伪啊，不是吧，随便换个地图就能碰上这档子事？那零月这家伙的运气岂不是太差了？难道与我签订契约已经耗光了这丫头的全部气运？那这永安城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啊，总不能要我现在就开始挑选下一任主人吧？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零月无语地听着她在自己脑海里碎碎念，心中对温树也多了几分重视。姐姐大人都觉得诡异的家伙，自己最好小心为上。


 温树好不容易止住大笑，伸手擦着眼角的泪水，指着窗外笑道：“出去走走？边走边聊？”


 零月点头。“好。”


 温树率先翻窗而上，站在邀月楼楼顶，然后在楼顶飞檐走壁，如履平地。零月紧随其后，稍稍落后几个身位，以防不测。


 脚下的建筑逐渐变化，从繁华到简洁，再到破败。温树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带着零月四处逛逛。


 最后他带着零月跑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哪怕是零月这样对建筑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能看出这片翠瓦琉璃下的宫殿的不凡。


 温树轻轻一跺脚，将冰雪震开，然后一屁股坐下，招手示意零月也坐，零月没有过去，而是环视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温树笑道：“这里啊，可是有不少名字的，故宫，皇宫，紫禁城，叫哪个都可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温树舒服地伸直双腿，随意地说道：“在城里转了一圈，也就这里没几个人，风景还好，就想着带你来这坐会，看看风景，聊会天。”


 零月看向周围，红墙白雪，巍巍峨峨，高屋建瓴，鳞次栉比。确实是个观景的好位置。


 温树开口问道：“知道永安城的前身吗？”


 零月摇头。


 温树笑了笑，说道：“也是，成为契约者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哪有功夫去了解这些。”


 他拍了拍身下的久经风霜雨雪的瓦片，神色有些恍惚。“这座永安城，曾是一个庞然大物的心脏，经济中心，政治中心，军事中心，文化命脉，皆发源于此。那个时候，这里的统治者的每一个小小的决策，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的年轻人都以能在此占据一席之地为目标，并以此为傲。那时候，万国来朝，是何等的气派！”


 零月默默听着他的讲述，没有丝毫的波动。


 毕竟都是太过久远的往事了。


 温树突然问道：“你来永安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古怪吗？”


 零月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她神魂出窍之时，游历天下，大千世界，早以见识过，这座永安城，还不算最为古怪的。


 要知道，她见过一座万鬼之城，城中魂魄千奇百怪，虚实不定，却又能安居乐业，委实是一桩怪事。


 也见过一座七塔之城，塔身高耸入云，塔尖直刺云霄。城中信徒不计其数，祈祷声，赞颂声不绝于耳。


 还见过大如山岳的巨鲸，汲水之时，海面下沉，自成漩涡，喷水之时，遮天蔽日。


 当看过了太多太多，一个人就很难会对其他事物产生什么波动，因为实在是不值一提。


 温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自己说吧，想要她捧场可是真难。


 “永安城中六大家族，北冥、东方、南宫、西门，温、寒。你就不觉得这太巧合了？”


 没等零月回答，温树就自问自答道：“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当年陨石还未降落之时，这座城中，足足有2.3亿人！人山人海也不过如此了。”


 “而更可怕的是，这2.3亿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身家百万到千万不等。据说那个时候，人人都有一套套房产，一身行头不过万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温树自嘲地笑了笑：“像我这样的，在那个时候估计扔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在他们眼中，时间就是金钱，那里会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你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零月插嘴道。


 温树笑着对零月举着大拇指。“有眼光，这话我爱听。过来坐，放心，我还不至于占你一个小辈的便宜。”


 零月坐到温树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温树继续道：“你看寒家的那所医院，前身就是这座城中最大的一所医院之一，但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地上的部分，地下别有洞天。里面躺着不计其数的古人，哪怕寒家每天都要解冻一部分，在我的有生之年也是别想等到里面的人都醒过来喽。”


 “当年陨石坠落入海后，刚开始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灾难，就连沿海城市都没被海啸侵害，也就是几个地方有点倒霉，被陨石碎片砸了，要么楼塌了要么着火了，然后就没再造成什么大的损失。雷声大雨点小，大家就该怎么过怎么过，陨石坠落很快就没人提了，毕竟挣钱要紧。倒是伊甸园公司，很是有眼光啊，一个专攻生物的居然派人去打捞陨石，还真让它打捞到了，从此在这末世捞到一枚金灿灿的免死金牌，哪怕是我，也要羡慕它几分。”


 “天空之城，确实不简单。”零月轻声说到。温树点点头，没再多说。


 “然而灾难才刚刚开始，很快，流感啊，病毒啊，疑难杂症就开始多了。有钱人当然要看病，就算没钱也要啊，不然多难受。治病手法哪里厉害？当然要来首都了。就在那个交通还未被阻断的时候，一群一群的病人蜂拥而至，等到那些领导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已经晚了啊！”温树似乎犹不解意，又大声感慨了一下。


 “2.6亿的人口挤在这里，病毒的变异使得其感染力飙升，那时候全城过半的人都病倒了，老人和小孩最先嗝屁，排着队往火葬场里送，送晚了都进不去，哪怕这样，火葬场的烟囱也没休息过。”


 温树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想找酒喝，却发觉自己身上没带，于是愈发丧气，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那时候冰冻技术已经发展出来了，不少有钱人看到现有的医疗水平治不好自己，就打着睡一觉到未来去的算盘，心想未来的医疗水平怎么不得比当时强啊？一觉醒来病就好了，自己身上还有钱，存银行里怎么不也要翻一翻？只可惜，当年的金融体系早就崩塌了，一块块聚居地如藩镇割据，各自为政，谁还在乎你百年前拥有的数字多高？不少苏醒过来的人还没等彻底恢复过来，光是得知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就疯掉了。”


 “那时候有钱人一批一批的冰冻，没钱的只能在外面熬着，熬过来的，也就活了，没熬过的，就都死了。剩下的活人里身份千差万别，但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彼此都还是很珍惜这个缘分的。大家都聚在一起，其中一个老头子，也算是我们温家的老祖宗辈的，懂五行八卦，阴阳易术，还对不少机密情报了如指掌，就是他带着活下来的这批人来到这里，新建了这座永安城。分赐北冥东方南宫西门四大姓氏，让他们各自镇守一方，再拎出温家和寒家，镇守中央，勉强靠人来形成一座阵法，借着这股澎湃气运来维持人族传承。”


 零月盯着他，开口问道：“是那块原石？”


 温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拉开了衣服。


 零月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温树的那颗不断将血液运输全身的心脏里，藏着一颗与心脏浑然一体的晶石，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温树快速把衣服扣上，笑道：“之前你很是开诚布公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那我也就不瞒你，毕竟都是同类，对彼此还算是有点信心。”


 “不怕我其实和你不是一个阵营的？”


 “就算是，我也有信心杀了你。”温树笑道。


 零月点点头，没有对他说的话有丝毫不满。她回头望向后面，那里伫立着的暗淡的建筑里，不知见证了多少年的王朝更迭，血雨腥风。


 “我在梦中，没见过这里啊……”零月在心底轻轻叹息。


 “他和你父亲的身份是一致的，那块原石至今仍在昏睡，你没见过很正常。”姐姐大人突然说道。


 零月眼神一冷，那岂不是说，又是一个苦求不得的可怜人？甚至日后可能反目成仇？


 “小心点吧，人心难测，常动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都很难说。多提防着点未必是坏事。”


 “明白。”


 两两无言，温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远方。


 天色阴沉，黑云压城。


 温树突然指着寒家那栋对外宣称是治病救人的医院，对零月说道：“看，像不像一座墓碑？”


 阳光被乌云遮蔽，城中一片暗淡，那栋大楼的各个病房里闪烁着光亮不同的灯光，活像是一块块鬼画符。


 旧时代的墓碑吗？


 零月在心中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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