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9 无法形容，不可名状
跟“朱仙女”一样，村里人见了满山桃，也要叫一声“满仙女”，虽然她并不像妹妹一样常年在此居住，但过往千年里，玩腻的时候也会回来待上一阵子，这个一阵子以普通人的时间观念来衡量，当然就不短，比如方猿师兄弟凶名赫赫的整个南宋期间，她就是一直在村里度过的。
说白了，夹奶沟就是姐妹二人的避风港，这里的村民，是她们正儿八经的娘家人。
莫征这次来，就带着一点新女婿上丈母娘家串门的小紧张，虽说他老妈对这个儿媳是十万分满意，但女方亲属什么态度，多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这是中汉文化的一部分，山也不能免俗，谁让他是中汉的山呢。
眼下，首先就要讨好小姨子。
那么，外面那些人是个特勤组，一整个特勤组，对上一个a级，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就算朱颜勉强能胜，公司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个老东家的行事风格他再熟悉不过，这帮人属狗的，咬上一块骨头就不松口。
于是，莫征一边跟老婆和小姨子聊着天，一边分出一缕神识，飘出了小卖部。
村子主道上，之前下来打探消息的组员一无所获，现在大家都在车上商量对策。
碰到这种事是最让人感到头疼的，明明证据显示这里有妖怪，偏偏揪不出来是哪一个，如果大力排查的话，又怕惊扰了当地百姓。虽然可以用追捕杀人犯这个借口来挨家挨户的查，可一旦确认了目标，妖怪可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就地反抗，让百姓见到一些不该见到的，这还算小事，如果妖怪以村民的性命相胁，己方就会完全陷入被动。
说一千道一万，这事还是考虑不周，按照惯性思维，a级妖怪所过之处，一般都寸草不留，直接吃光了事，根本不会花时间去等食物成长，所以之前那个探员本来很有把握问出线索，结果没成想，最后啥也没问出来。
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妖怪的伪装能力还不是最棘手的，关键是，还会特么记忆消除，不然陈二狗怎么会矢口否认村里有人失踪呢？
“大意了。”
吉普车里，特勤组长揉着额头说道。在他旁边，一位负责勘察妖气的组员始终在保持警惕。
其实世界上会变身的妖怪并不多，强如青娆，也只能通过吞食别人的心脏来进行伪装，因此所有人事先都没有考虑到这点。夹奶沟是个异常闭塞的地方，外来人口应该极其稀少，他们本来是想从陈二狗嘴里问出外地人都有哪些，缩小一下调查范围，等到确认目标之后，再找准时机行动。
可是现在啥进展没有不说，还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那个勘察员一直在注意妖气的动向，就是在防止其逃跑。说起来，他这个能力跟当时追踪青娆的北北有点像，能够感知妖气强度，能圈定一个大概范围，就是无法精细到具体目标身上。
到处都是不利因素。
总之，这事没能在最初就打开突破口，现在一方面要展开搜查，另一方面又要顾及村民，已经很难办了。
这时，有位组员操着一口方言道：“要我说，搜什么搜，直接干不就完了，费这事干嘛？”
组长照他脑袋就是一杵子：“你娃疯了吧？干干干，一天就知道干，这么些老百姓呢，你干哪个？”
“组长说滴对啊。”旁边有人插嘴，“要不咱等天黑，村民都睡着了，偷偷摸进屋里查去，神不知鬼不觉，你们说行不？”
“行个小蘑菇！”先前挨了一杵子的组员又来劲了，比比划划道：“要那个样还不就按我说的行嘞，就直接甩开膀子给它咔嚓给它一干，干完了撒腿就跑，谁能反应过来，对不对呀。”
组长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你说就你这智商，当初咋进的公司呢？”
两大车人，七嘴八舌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却没人注意到，那个勘察员双眼越瞪越大，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在他的视角里，整座村子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颜色不祥的气体，这便是妖气，根据其浓度可以判断等级，观测其面积可以确定范围，一旦它产生波动，或者往别的方向飘走，就说明妖怪不是有动作，就是在逃跑，他的工作便是监视这片妖气。
可是从刚刚开始，这团气体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它缓缓变成了......一张脸！
一张无法形容的，不可名状的脸！！
他刚要打断大家的讨论，报告这一情况，突然这张脸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一种低沉的呢喃，但却犹如魔音灌脑，一瞬间控制了他的神识，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僵硬地呆在座位上，惊恐地听着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音阶。
半晌之后，在没人看到的角度，他的嘴角流下一行涎液，目光渐渐呆滞。
“......杀......”
他模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但是被淹没在激烈的讨论声中，没人听到。
“杀......”
他重复了一遍，这回有人听见了，是组长。
瞥了他一眼，组长问道：“你说啥玩意？”
“杀，嘻嘻。”勘察员笑了起来：“全杀，很简单，全杀了不就得了？”
这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组长一把薅住他的领子，近乎吼道：“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勘察员的表情古井无波，幽幽说道：“组长啊，你激动个什么劲呢，我说全都杀了，难道没有道理？你又想铲除妖怪，又想向村民保密，怎么可能？你当a级是吃素的？一旦在这个地方动起手来，能不弄出动静？弄出动静了，村民们能无所察觉？醒醒吧组长，无论怎么搞，想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泄密是必然的。问题是，光村里人人知道了倒没什么，但你能保证他们不说出去？恕我直言，天下有活人能守住秘密？”
“所以......”他扯掉薅在自己领子上的手，直勾勾地盯着组长说：“我们不妨全都杀了，一个不留，然后栽赃到妖怪身上，你看，神不知，鬼不觉。”
一番话，说的大家目瞪口呆，组长气得浑身直哆嗦，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有这种......”
“我还没说完。”勘察员打断了他：“要是办不了这个妖怪，它会世世代代祸害村里人，一个是软刀子割肉，一个是快刀斩乱麻，哪个更好？反过来讲，就算办了，也就泄密了，留着这帮百姓的话，一旦消息从这里扩散出去，满世界都知道了，会怎样？组长，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公司为什么怕真相泄露造成恐慌？哈哈，你没想过，公司怕的从来不是民众恐慌，真正怕的是……妖怪恐慌。”
“谬论......”
“不是谬论！”勘察员突然一声厉喝，竟把所有人吓的一哆嗦。
“你们都是猪脑子吗？那你们就用猪脑子想想：鳄鱼能捕到在河边喝水的羚羊，是因为羚羊不知道水里有鳄鱼，要是羚羊知道这件事，它就不会去河边喝水！所以，要是所有人类都知道自己成了猎物，知道他们身边有垂涎三尺的妖怪，他们会怎么做？组长，你能回答我么，他们会怎么做？嗯？”
“我来告诉你，他们会小心，会警惕，会互相猜忌，会远离陌生人，这样一来，妖怪怎么办？怎么办！没有羚羊去河边喝水了，鳄鱼怎么办！！”
“哈哈哈，人类恐慌了，但还是要生活的，只不过把日子过的小心翼翼一点，可怕的是妖怪恐慌！因为他们无法伪装下去了！他们再也等不到猎物踏进陷阱，他们会饿，会疯！！”
说到这，勘察员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阴森笑道：“组长，请你告诉我，要是妖怪们疯了，会怎么样？”
“他们......会公开捕猎，会当众施暴，会......无所顾忌......”组长喃喃道。
“没错，哈哈哈！”勘察员狂笑三声，接着脸色一凝，用极其蛊惑人心的嗓音说：“而现在，只要牺牲掉一小部分人，就既能阻止一个a级妖怪兴风作浪，又能避免我说的那种最严重的情况发生。”
“所以组长，你还犹豫什么？”
“是啊。”“是啊，组长。”“组长，你还犹豫什么？”
组长惊恐无比地回头扫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竟然都被他说服了！
“疯了，全都疯了。”他额头冒出几颗冷汗，“我懂这个道理，你们也懂这个道理，难道村民就不懂吗？泄密就泄密吧，处置完妖怪，到时候我来跟他们讲，我就不信，一旦讲清楚成破利害，他们还不老老实实封住自己的嘴？这里的村民都是淳朴善良的，谁会去做那个罪人？就这么定了，跟我下车，现在就开始搜查！”
说完，他握住门把手，便要开车下去，
就在这时，他脖子突然一凉，
微微偏头，他看到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颈侧面。
“组长，是你疯了。”勘察员握着匕首，阴森笑道：“你不答应这个计划，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大义面前，我不能冒一丁点风险，您请见谅。”
“说的好！”“没错！”“组长，那就得罪了！”
车里，所有组员纷纷亮出武器，前面那辆车上，通过步话机听到整个过程的组员们也纷纷开门下车，向这边围了过来。
“你们......”
“这是要造反！！！”
一声暴喝，组长反手一抓，捏碎了脖子上的匕首，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下属们是真的起了杀心，一转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各种酝酿已久的法术就轰了过来，霎时间，符箓与刀刃齐飞，雷电共火焰一色，车子外面，几个组员堵住车门，也使出自己的招式，破开窗户攻了进来。
“哈哈哈哈哈！！！”
“杀！！”
“杀！！！！”
勘察员丧心病狂地喊着，双目已被血色充满，口水溅的到处都是。
此时此刻，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成了这副癫狂的模样。
......
......
很快，时间到了正午。
太阳高悬着，散发出刺眼的光亮。
明媚的阳光下，山谷里却刮起一股阴风。
一个男人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走出山沟沟，他身上的血迹被阳光一烤，干在皮肤表面，黏糊糊，皱巴巴，说不出的难受。
他很渴，想喝口水，但他已绝不会回头去村里讨水喝。
他就这样迎着毒辣的太阳，步履蹒跚的向前走，不在乎目的地是哪，不在乎需要走多久，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不能回头。
他一边走，一边从脸上噼噼啪啪地掉下水珠，砸在地上，便蕴湿一小块土壤，这液体呈现浅粉色，可以确定里面有血，剩下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弓着腰，看着脚下的路，路弯曲着，曲向荒野尽头的地平线，地平线的另一端，就是他要去的地方，那地方不能使他忘记烦恼，但烦恼至少不亲自守在那里，而那里离这里实际是远的，远到他内心无比焦急，因为焦急，他便一步一步地量着脚下的路，量路是要低头的，于是，他弓着腰。
在踏下某一步的时候，他蓦然发现，前方有一双脚。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那人知道他不认识自己，于是介绍道：
“你好啊，组长大人，我叫莫征，请你把这个名字连同下面这个消息一起带回公司。”
“消息的内容是：夹奶沟没有妖怪，一只都没有，你们要是不信，再来一次试试？”
说完，莫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得赶紧回去了，小姨子做好了午饭，姐俩在家等自己呢。
第一次一起用餐，迟到了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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