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现
录完笔录后，天已经黑了。
街角昏暗的灯光、孤寂的道路、几个平时没什么人使用的自动售货机，这样的景色对贝蒂来说很新鲜。她拉着威尔的手，请求他能再陪她玩一会儿，不要着急回去。
威尔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八点二十六分。虽然十九点半时跟汉尼拔有约，但威尔不介意多陪陪现在的贝蒂。
这样活泼开朗的贝蒂，对威尔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女孩走在威尔前面，像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好奇眼前的每一处新事物。每一个画着浓妆，穿着暴露，在街边搔首弄姿的站街女，每一个横躺街头，自哀自怨，身边堆满了酒瓶子的乞丐...她仰头看着天上零零散散的星星，差点撞到一根电线杆上。
“威尔，这些事情，是生来注定的吗？”贝蒂转过头望着足足高她一头的男人，漆黑的眼睛在月色里微微发亮。
威尔以为她在问那些朝他抛媚眼的站街女，回答道：“不是。”
“我为什么会来英国，为什么会遇到你，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她看向远处，那里一片漆黑，思考着、迷茫的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要发生那些事，我必须遇到你，所以我才来到了英国呢？”
“答案重要吗？有些人倾尽一生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反倒自己先抓狂了。”威尔轻笑到：“娜娜，哲学能让人抑郁。”
“我想搞明白这些，我不想活在一个骗局里。如果我看到了，但其他人没看到，就证明我是错的吗？如果我才是对的呢？”
“好了。”威尔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九点十分了，你不想让汉尼拔久等吧。”
他拉着贝蒂，往来时的路走去。他本想忽略贝蒂的问题，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跟她讨论一番。“你想要残酷的真相还是甜蜜的谎言？如果真相让你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你还想听吗？”男人与女孩十指相扣，昏暗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看起来像一对父女。女儿望着父亲，着迷于他讲的每一个故事。“你得知道，没有事情是绝对的，可能这一刻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几天后便成为一种顺其自然的潮流。即使一件事刚开始就是错的，也许慢慢发展过后，会变成一件好事。即使一生是注定的，也可以用出其不意的姿态随时击垮这份注定。”
贝蒂没吭声，但她在心里偷偷抵抗着威尔说的每句话。‘他在偷换概念。他想把我绕晕。他想把他可笑的思想灌输到我的脑海里。’
他们走到停车场时，已经超出约定时间了。所以他们都加快了动作。黑色的LexusES350在威尔摁下车钥匙后，在漆黑的停车场里大放异彩。贝蒂趟在后排休息，由威尔开车。
车子在公路中奔驰，半小时后，停在一栋三层的罗马式别墅前。
房子很符合现代审美，整体是米色，周别点缀着一些暗红色的描线。别墅前有一块一百平的花园，花园的中心有一个带有喷水池的池塘，里头养着几只天鹅。池塘边有一块石雕塑，雕刻着两只相互追逐的小天使。夜色里，让汉尼拔的别墅看起来像一副美丽的印象画。
大门是敞开的，门梁上点着一盏罩着琉璃色灯罩的白色蜡烛，在门前映射出彩色的光芒。从门这儿往里面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的女子画像。画中的女人有着东方人的面孔，大约三十岁，穿着淡金色的和服，精致的日式发髻里插着一枝粉嫩的樱花。
贝蒂看着画像出了神，情不自禁的赞叹：“她真美。”
“她是紫夫人。汉尼拔的婶婶。”威尔与她一同望着画像里笑容灿烂的日本女人，“她是一位高贵、令人着迷的女性。她是一团迷雾，连汉尼拔也无法解读她。”
“她在哪里？”
“她死了。”
汉尼拔深沉的声音从贝蒂身后传来，这让贝蒂猛的颤栗了一下。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抱歉。“对不起。”
“不用在意这个。”汉尼拔故作轻松的挑了挑眉，“人间不属于她，她只是去了一个适合她的地方。”男人笑了一下，眉目间有一丝怀念与留恋，但他好像不愿在人前显露这份情感。汉尼拔转身面向威尔，问：“遇到麻烦了？”
“没有。一切顺利。”
两人对视了一会，眼神复杂，仿佛在无声的进行一场不可告人的勾当。
汉尼拔冲威尔点了点头，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庄重的说到：“Lady~我这儿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他在书房门边往外张望，像幼儿园园长用糖果引诱不愿上课的孩子。
贝蒂一头雾水，得到威尔的允许后，独自跟着汉尼拔走进了书房。
“什么东西？”
这间书房很大，三面墙壁是由镶进墙里的书柜组成，里面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按照书本封皮的颜色由深至浅的摆放。墙角与窗台边有一台款式新颖的点唱机，窗台上摆放着一些很小的盆栽绿植，还有一只异色瞳的波斯猫慵懒的在那里躺着。
书房正中间有一张宽敞的书桌，桌上摆放着一本由克里斯托弗·安德烈与富朗索瓦·勒洛儿共同写着的《无处不在的人格》法文原版。书的封皮上画着一张男人的脸，各种奇怪的条条框框或图形在他的面孔中穿插，画风诡异，细思恐极。
汉尼拔走到点唱机前，挑选了亨利八世的《若使真爱统治》。温柔舒缓的乐调从音响里跳跃出来，
“坐。”
贝蒂迷茫的看着他，但还是乖乖坐下了。她疑惑地看着汉尼拔在她面前的书桌上以竖排列，依次摆放了一把包装在透明纸里的彩色糖果、一颗青柠、一卷纱布。
“闭上眼睛。认真听我说的话。”
贝蒂警惕的看着汉尼拔，视线又转移到桌子上的古怪物品上。接着，她闭上了眼睛。
“你站在楼梯中，准备向下走，这个楼梯共有十级，每往下走一步，你就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你的身体会更轻松、更舒服，你的心里会更宁静、安详。当你走到楼梯底下的地下室，你就会进入平常觉察不到的潜意识，想起很多重要的记忆，获得很多帮助，对自己有更多的认识...”
“喵——”波斯猫以一种警惕的姿态凶猛的瞪着汉尼拔。汉尼拔恶狠狠地瞪回去，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波斯猫在他的眼神下立刻趴下示弱了。
“现在向下走到第一个阶梯，身心都更放松了。继续往下走到第二个阶梯，你感觉到脑海里越来越宁静。继续往下走到第三个阶梯，你很喜欢这种越来越放松的感觉。继续往下走到第四个阶梯，你的呼吸更加顺畅，每一次吸气的时候都会把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吸进来。继续往下走到第五个阶梯...你越来越深入潜意识了。继续往下走到第六个阶梯，全身进入一种非常舒服的状况，好像所有的压力、束缚都消失了。继续往下走到第七个阶梯...你很喜欢现在这种轻松舒服的感受。继续往下走到第八个阶梯，你越来越深入你的潜意识，进入一种彷佛回到心灵故乡的心情，充满安全与宁静的感觉。继续往下走到第九个阶梯，即将到达深度放松的催眠状态了。继续往下走到第十个阶梯，仔细品味、感受，好好的享受深度放松的滋味...你即将走入地下室...去探索你的心灵深处...”
贝蒂正处在一片黑暗中，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感觉身边飘浮着许多个不同的灵魂。
“孩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她听到了一个很温柔的男人的声音，便回答道：“我听见了。”
“你看到什么了？”
“黑暗。无尽的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感觉在被许多人监视着。”
“很好。”汉尼拔轻轻拿起桌上的一把糖果，说：“伸出手，我这儿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仰躺在椅子上的贝蒂仿佛在沉睡。但她还是依照汉尼拔的指令伸出了手。
汉尼拔将糖果放在贝蒂手上。
处在黑暗中的女孩手掌里凭空出现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糖果。女孩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谢谢您，先生。”
“叫我汉尼拔就好。”汉尼拔停顿了几秒种，好让女孩记住这个事情。“还记得我是谁吗？”
“汉尼拔。”女孩停顿了一会，一个名字钻进她的脑海里：“您是汉尼拔·克莱特。”
“没错，是我。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喜欢甜食吗？糖果，蛋糕，冰淇淋这些？”
“喜欢。”
“酸的呢？比如柠檬？”
贝蒂茫然的看向四周的黑暗，然后摇摇头。她闻到了柠檬的味道。并且她记得这段对话，他们发生过。
“你喜欢音乐和图书馆？”
“是的。”贝蒂平静的回答。
“孩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可以。”她喜欢那个称呼。很小的时候，在她的家庭没被毒品破坏的时候，父亲在她犯错的时候，都会耐心的教导她，并用上“孩子”这个称呼。
家庭？父亲？
可我是谁？
“你觉得威尔怎么样？”
威尔。她当然记得她的未婚夫。
“他很好。很贴心，很有趣...”话音未落，一道锋利的银光落在女孩背上，瞬间染红了这片黑暗。
“你一定记得他。告诉我，他是谁？”
汉尼拔利落的拆开那卷纱布，一圈圈缠绕在贝蒂的脖颈上。为黑暗中的女孩止住奔流的血。
贝蒂在椅子上颤抖了一下，眼角流下一些泪水。“他是主人。”
“他是谁的主人？”
“我的主人。”
“你是谁？”
“贝蒂。”
贝蒂张开漆黑的眼眸。在看到汉尼拔后，立刻蜷缩成一团。她湿润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像蜻蜓的翅膀那般脆弱又美丽。
汉尼拔知道贝蒂对他的恐惧，所以他走远了。打开房门，对门外的威尔说：“你的小天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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