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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会面(一)


 原本以为朱奥收到自己两次回帖该消停了,不成想这两日他竟连下了五个帖子,又是问她的病情又是邀约的,锦秋不甚其烦。


 瞧这架势,是不见着人不罢休了,锦秋不敢拂了国公府的面子,且她总是称病不出,也见不了别家的公子,她于是想着干脆见一见,早早了断了此事也好。


 于是她便应下了最后一次邀约,于两日后在和韵茶坊再见,而这一日也正是赵臻应邀去参加诗会的日子,二人前后脚出了门,在府门口遇见了。


 今日赵臻只作家常打扮,头上盘一个髻,以白玉禅扣扣住,一身半新不旧的沙青色右衽,虽说衣裳是平常衣裳,但穿在赵臻身上就是妥贴,看着就是比一般子弟多一分温润之气。


 “表哥,”锦秋叫住正往门外轿辇那儿去的赵臻,道:“要去见姑娘家还穿得这样随意,我记得你上回那身蔚蓝箭袖白色圆领的袍子穿着颇显气度,怎么不穿那个?”


 赵臻驻足,回头望着她,面带几分惊异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和韵茶坊,我今日得去见个人,”锦秋目光向下,望着地面。赵臻苦笑一声,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道:“表妹路上当心,今日恐怕又要落雨了。”


 “表哥也当心着。”


 二人说完,各自往各自轿辇去了。


 赵臻走得极慢,看着锦秋的轿子起了,这才入了轿辇,脑中开始不断盘桓着锦秋与卢春生投壶的那一幕。


 那样郎才女貌的一对,她现下该是去见他罢?又或者另外一个同他一样好的男子,而自己,却是要去见另一个女子,一个她为他说合的女子,真是荒唐啊!


 入冬后的雨,来得毫无预兆,天上连乌云都不起了,就是一直沉沉的一片灰,凝滞住了,而后雨点子就落下来,不大,却密。


 轿子颠颠的,锦秋从袖子里掏出那方墨蓝色的锦帕来,静静望着。


 她明了,今日要见的必定是上回没见成的周劭,她打定主意要与这个王爷择清楚了,他的帕子也给他还回去,若他还是不依不饶,那得罪人的话她也就直说了。


 “嗒——”


 额上一冷,锦秋抬手一抚,竟是一滴水,她不由得望了望那轿顶,那饰连珠纹的大幅盖布上竟然密布着好些个水珠子,有几滴轻晃着,眼看又要落下。


 锦秋立即掀了帘帷,往外一探,周遭花花绿绿的都是油纸伞,四个轿夫淋着雨给她抬轿,不住抹着额上的水。


 “停轿,快停轿!”锦秋喊道。


 那几人却是一点儿没听见似的,一颠一颠地往前去。


 帘帷一摔,锦秋坐回轿里,气得直咬牙。那几滴水落下来,衣裳上,发髻上……


 原本以为经过上回的事儿李氏和鸣夏会消停一阵,看来她们是一会儿也闲不住,这回恐怕也是得了她要去见朱奥的消息,故意整的这么一出。但是,她们以为她淋了雨便会掉头,偏不,她偏是要去见。


 锦秋掀开帘子,一阵冷雨便扑面而来,头发衣领子都是水珠子,她一面用自己的手帕子擦着水,一面命令道:“快停下,你们莫以为府里都是夫人说了算,爹爹还在呢,你们几个刁奴想欺负我?信不信我这便跳下去,若是伤了手啊腿啊的,看你们还脱得了干系不!”说着锦秋便微提起裙摆,一手扶着轿门,作势要跳。


 前头两个轿夫回头望她,惊道:“小姐当心,我们这就落轿!”说罢朝后面的人一挥手,几人抬到路边,将那轿子轻轻放下。


 锦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一手盖着头顶,下了轿,小跑着往那商铺的檐下去了。粉白色的锦鞋踏入小水洼中,泥水四溅,浅金滚边的裙摆上溅了好几个泥点子。


 檐下站了好些躲雨的人,你推我搡的挤着,锦秋费了颇大的功夫才挤到廊柱那儿,双手抱着手肘,倚柱而立。


 外头那几个轿夫是做下人的,听从李氏的吩咐那也是不得已,为了两头不得罪,现下又四散去替锦秋找马车,其中一人还冒着雨,将轿子里的一把白梅刺绣油纸伞拿过来呈给锦秋。她接过了伞。


 锦秋发髻微乱,额前两缕碎发粘连在一起,贴着额,肩头洇了两片,紧贴着她瘦弱的肩膀,冷冰冰的,脚下也好似不是穿着鞋,而是踏着一块铁。偏偏天还不帮忙,一阵阵冷风又刮过来了,锦秋冷得在那儿跺脚。


 按着现在这一身淋透的情形,再去见人也是失礼,原本该回的。可锦秋不甘心,只要一想到回去之后,便要看李氏那一副得意嘴脸,她心里便觉着憋屈。


 周围人声叽叽喳喳的,总有人不断往锦秋这儿挤过来,带来一阵粘腻的汗臭味,锦秋捂着鼻子也挡不住那个味儿,她这便干脆撑开伞,走着往和韵茶馆去了。


 外头如何风雨交加,和韵茶楼的雅间里头就有多暖意融融。门紧闭着,一丝风也透不进来,鎏金银竹节铜熏炉里的炭火烧得发红,周劭盘坐在榻上,静静烹着茶。


 朱奥同他就隔着张红木理石炕桌,时不时搔搔头,又伸伸腿,怎么坐都不安生。


 “你怎的还烹上茶了?约定的时辰早过了,她还未来,王爷,您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朱奥不耐道。他今日专程来是为见证周劭与未来王妃的定情一刻。


 “她不像是会失约的人,安心等着罢,”周劭缓缓道,他提起那紫砂壶来,往面前的三个杯子里淋滚水,原本焦黑的茶叶骤然舒展开来,像是水藻一般在沉在杯底。


 “吱——”


 门被推开了,一个披着白狐披风的女子正端端立在那儿。她就像是那茶叶,原本是轻飘飘的,放在水里就该浮起来,现下却被雨打湿了,发髻被打得歪了,重了,重了就沉下去,她整个人都是沉的,面色也沉,甚至她走向他们的脚步也是沉的。


 “你该不是走着来的罢?”朱奥睁大眼睛望着她,同时站起身来。


 锦秋明白,那座位毫无疑问是让给自己的,若是往日说不定还推辞一番,现下,她可没那个装模作样的心力。


 锦秋直接走过来坐下,目光阴沉地望着周劭,道:“王爷,您借着国公府下了那么多帖子叫小女过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拿个手炉过来!”周劭望着一身狼狈的锦秋,竟有些后悔自己当日的执拗。


 这时候朱奥就成了个跑腿的了,他立即应声出去,让那小二送上来个八角铜炉,而后走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周劭不咸不淡的一声,却叫朱奥心头大骇,他原本想站在门口听个一言半句的,现下却只能叹了叹气,乖乖离去了。


 房里就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二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周劭从那榻上将自己的披风拾起来递给她道:“快披着罢,要着凉了。”


 锦秋不言声儿,也不伸手去接。


 “你这是在怪本王?”


 “王爷,这回便是你要斩我的头我也直说了,您当我是什么呢?猫儿狗儿么?没事儿便逗着玩儿,寿诞那一回掷个骰子您要冲我使性子,后来明知我喝不得酒却仍要赐酒于我,这回更是,隔天便下个帖子,催命似的,好了,现下我过来了,这一身湿的您看着可满意了?”锦秋说着,脸颊上一滴水缓缓落下,跟眼泪似的,看着倒真像是是只猫,挥舞着并不尖利的小爪子,却惹人爱怜。


 “本王要将你当什么,全凭你,”周劭说着,微垂下眼睑,有些不敢看她,但是那披风却是又送过去了一些,就差没直接往她身上披了。


 “你快披上罢,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不成?”周劭愠怒着,又抬起眼来看她。


 “这我哪敢呢!”锦秋哂笑道。


 周劭见他仍没有接过这披风的意思,终是站了起来,将那披风一抖,一身的银狐皮毛散着银色的光。他紧走了两步上前,大有要给她系披风的架势。


 她身子看起来这样单薄,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横竖今后要做夫妻的,提前给她系个披风,也没什么的,谁让这人这样不听劝呢。


 锦秋腾地站起来,望见鬼了似的望着周劭,伸手制止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她明明身上冷得打颤,脸上却是火辣辣的。


 这人是魔怔了么?竟然要给她系披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不该,再让他给自己披衣,这算怎么回事?


 实在没法子,锦秋觉着若是自己不拿过这披风来,他必定要亲自上手了。


 “我自个儿来!”锦秋慌忙从他手中抓过那披风来,往身上一披,捉着系带在那儿胡乱地系,一双手却打架似的,不听使唤,怎么也系不好,最后她实在太紧张了,干脆不系了,一只手拉着两根带子,将那披风拉住。


 周劭蹙了蹙眉,在她警惕的注视下,终究还是坐回了原位。


 “那现下咱们也该说正事了,”周劭将自己方才烹好的茶端过去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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