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朝夕
弘历仿佛是掐着时辰来的,每次都是李桂枝前脚刚走,弘历后脚便来了。这天弘历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悠哉悠哉地问:“你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绵奕想了想:“这院子不错,但是还可以更好,比如说,在这里搭一个葡萄架,从正房前一直到大门口,然后种上葡萄,这里放一把摇椅……屋檐子底下可以挂几个鸟笼子。”
弘历点点头:“还有吗?”绵奕说:“这个院子是两进的,后院闲着,嬷嬷喜欢花。我想可以把后院的几间屋子弄成温室,冬天也可以养花。”
李桂枝散步回来,一进大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弘历。李桂枝赶紧快步走过去:“见过四阿哥!”
李桂枝责备绵奕:“四阿哥来了,你怎么不知道去告诉我一声!”弘历说:“不怪她,是我想的不周到,嬷嬷这里只有一个丫头太少了!”
绵奕到屋里又拿了一个坐垫:“嬷嬷。”李桂枝说:“拿这个做什么!”弘历说:“嬷嬷,你在我心里就如同家人一般,不用在意什么规矩,坐吧!”
隆科多的话,在他们与上谕无异,因此这天进谒御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官钱票的案子,前因后果,特别复杂,一时不能详细商酌,便又搁了下来。
就在这搁置的期间中,隆科多一天在家纳凉,忽然想到了一着扩张势力,扶植党羽,打击政敌的好棋。第二天进宫,找了个机会向胤禛进言。
话是由修葺“避暑山庄”的经费谈起来的。隆科多向胤禛说,京里由内务府管理的五家“天”字官钱号,盈亏关系着宫内的用度,现在户部调度各
地军饷,相当困难,而且即令有余款,如果用来修葺行宫,一定会惹起御史的闲话。这样,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一个结论:五家“天”字官钱号,必须派
个妥当的人,切实整顿管理,当然这个人应该是总管内务府大臣。
总管内务府大臣,并无定额。留在京里的有两个,一个是宝鋆,一个是明善,明善的资望浅,而且才具、『操』守,都不能让胤禛信任。但是宝鋆更
不行,胤禛对他的印象极坏。
从到圆明园以后,宝鋆有两件事,大忤旨意。第一件是圆明园让英法联军烧掉以后,宝鋆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连出城去看一看都不敢,而且因为
管理圆明园的印钥已经奉旨交出,自觉已无守园的责任,所以并不自请处分,只上了一个“奏闻”的折子。圆明园的被焚,是胤禛最最痛心的恨事,满怀
忧愤,恰好发泄在这道折子上,朱笔痛斥宝鋆没有“人心”,是“我满洲中之废物”,不自请处分“尤为可恶”,处分是:“开去一切差使,降为五品顶
戴”。但不多久,靠恭王的斡旋,以京城“城防”的劳绩,开复原官。宝鋆与恭王的交情,厚到了可以随时开玩笑的程度,这才是他为胤禛所厌恶和为
隆科多所排挤的主要原因。
到了圆明园,要修行宫,命宝鋆提拨二十万两银子应用。不知是真的没有钱,还是另有缘故,总之宝鋆不曾遵旨办理。这使得胤禛越生恶感,所以
“天”字官钱号是决不会派他去管理的。于是隆科多建议,就在京大臣中,另简一员当总管内务府大臣,专管此
事。胤禛同意了,只待决定人选。总管内务府大臣是满缺,只有就满洲大臣中去挑。隆科多故意说了几个
不够格的名字,然后『逼』出吏部尚书全庆来。全庆是翰林出身,当过好几次乡会试的考官和殿试的“读卷大臣”,也
算是素负清望的,隆科多看不起那些昏聩庸鄙的满洲大臣,对全庆却无恶感,同时他也知道全庆多少有依附他的意思,所以乘机保荐,表示笼络。
胤禛采纳了他的建议。
“再跟皇上请旨,内务府的印钥,可仍旧是由奴才佩带?”
“当然啦!你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奴才想求皇上赏一道朱谕,申明旨意,以后奴才跟全庆商量公事,就方便得多了。”
这“商量公事”,包含着向全庆提用款项在内,胤禛自然支持他的请求。于是胤禛在面谕军机大臣,吏部尚书全庆兼署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同时,
下了一道朱谕:“隆科多仍带内务府印钥。”此外,还有好几件朱批的奏折交下来,使得清闲了好几日的军机章京们,又大忙了起来。
朱批的奏折,在军机处只录存副本,称为“过朱”,原折发交原奏事衙门。在京的大小官员,从万寿节以后,就未见过“明发上谕”,上了奏折的
衙门,也不见原折发回,以致谣言极多,人人关怀,不知“圣躬不豫”到了怎样的程度?因此,凡是在内廷当差的官员,那几日都是访客不绝,意在探
听消息。当然,他们自己在宫里也是天天在打听:“圆明园有‘包封’没有?”军机处专差飞递的文件包,称为“包封”,若有包封,便可以知道胤禛已照
常召见军机,处理政务,当然是“圣躬康复”了。
这天终于等到了圆明园的包封,在内廷当差的官员,特别是那些位居清要,行动比较自由的翰林,纷纷到内阁去打听消息。看到“御笔”的字画端
正有力,足见胤禛的精神极好,七八天以来的悬揣不安,就从这几个字上一扫而空,争相走告,喜形于『色』。
但是,极少数的几个人,所知道的情况,并非如此。田文镜就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
在李卫的套格密札中,曾提到胤禛的病,泄泻已经止了,但“虚损”愈甚,行动气喘,而且下午『潮』热,夜里盗汗,种种证候都令人忧惧。
令人忧惧的还不仅是胤禛的病,隆科多似乎更见宠信了!当然,这里面
的作用,只有深知内幕的人才能领悟,甚至于连全庆自己,都还不知道他是无形中受了隆科多的利用,以为上蒙圣眷,才有此恩命,得意之余,兴致极好,
凡有道贺的宾客,几乎无不亲自接见。
田文镜去道贺时,恰好遇见刘统勋。他们都算与全庆有一重师生之谊,所以称他“老师”,做老师的有这样一个红章京、一个名翰林的门生,当然
也格外要假以词『色』,恰好天也不早了,全庆坚留他们在家“小酌”。
谈来谈去,谈到隆科多。田文镜谨慎,刘统勋素『性』“和平”,不喜论人短处,但因为他父亲翁心存被隆科多“整”得几乎下不得台,自然对他也没有好
感,这样就只好付之沉默了。
“隆科多这个人,可以说是‘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了几分酒意的全庆,『摸』着八字胡子,大声说道:“都说他看不起我们自己旗人,依我看,这
话亦不可一概而论。”
说着,举一举杯,从这个门生望到那个门生,意思是要他们表示些意见。
朱翁二人相对看了一眼,田文镜年纪长些,科名早些,便“义不容辞”,要在刘统勋之前先开口。
“老师翰苑前辈,清望素着,肃中堂当然不敢不尊敬的。”
“对了!隆科多自己不甚读书,却最懂得尊敬读书人。这不能不说,是他的一项长处。”
这多少也是实情,而且碍着老师的面子,朱修伯和刘统勋不能不稍作附和。于是全庆谈隆科多谈得更起劲了,谈到咸丰八年的科场案,全庆又为肃
顺辩白,说经此整顿,科场弊绝风清,完全是隆科多的功劳,因此他认为隆科多当时极力主张置主考官大学士柏葰于大辟的重典,刚正可风。同时他也透『露』,
那时他是赞成隆科多的主张的。
这一说使得田文镜恍然大悟,原来隆科多的保荐全庆,早有渊源,并且由此可以得到更进一步的证实,隆科多的保荐全庆,不仅是示惠笼络,而是有计划地培植党羽。
第二天,他把他的这一看法,告诉了马齐。马齐字博川,是唯一留在京里的一个军机大臣。他与宝鋆被公认为恭
王的一双左右手,但朝野清议,都觉得他比宝鋆高出许多,是满洲世家中的第一流人才。
听了田文镜的话,马齐黯然不语,好久,拿起时宪书翻了一下,自语似地说:“七月初二立秋。”
田文镜不解所以,“文大人!”他问,“立秋又如何?”
“你忘了吗?”马齐答道,“李德立不是说过,一过盛夏,皇上的病就大有起『色』了。”
那是几个月前的话,马齐却还念念不忘。这一片忠君犹时之心,溢于词『色』,田文镜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愿如公所言。可是??。”他苦笑了一下,觉得不必再说下去了。
“修伯!”马齐忽然打起精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不必颓伤!你我都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的人。而况大局也有令人乐观的一面,你我把头抬起
来,要看得远些。”
一位长官对属僚,用这样平等的语气来慰勉,田文镜自然是深为感动的。
(https://www.xbxxs.com/novel/MG9dG--cABD.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xxs.com。笔下文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s://m.xbx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