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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闹鬼的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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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先生缓缓直起了身子,周围又有人围了上来,但木先生已经不愿再战,即便将这里的人都杀了又能如何?不找到背后的人,陈老爹和那些失踪的船把式又怎么能找得到?木先生想走没人拦得住,即便这些不要命的人也是一样。


 望着木先生远去的背影,一袭黑衣的身影久久凝立。


 回到了私塾,木小花瞧见木先生的神色,心中便是一惊,就算二人这一路逃亡,就算周围强敌环恃,木小花也没有见过木先生这样慌张,这样愤怒。


 坐了半晌,抓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木先生从嘴里挤出一个字,“走!”


 木小花没有问走去哪里,听见这个走字,木小花转身便去收拾东西。


 兄妹二人站在春妮和虎子的床头,没有吵醒他们,只是留了一封信和五十两银子。


 今天是山阳镇齐大户家老母亲八十大寿,山阳镇的许多穷苦人家盼着这一天已经盼了许久。往年每当齐家有什么大事、喜事,都会连摆三天流水席,只要是路过的乡亲都可以上席面上吃喝,并不收取任何礼金。因而齐家若是有什么大事,早早的消息便会走露出去,这次也不例外。八月初七,这个日子今年开春时便泄露了出去,许多人盼了几个月,这一天终于到了,只是期盼中的流水席并没有出现,但齐家的大门却在这一天大开着,热腾腾的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


 木先生带着妹妹木小花赶了三天的路,整整三天,兄妹二人几乎没有下过马,并不是两人不想下马,只是这一路行来许多时候都是在山岭间前行,原本沿途的村镇便不多,近几个月来世道更加混乱,但凡有些门路的,大多都已经往东面的县城、镇店投亲靠友,只有实在没法子的还依旧坚守在原地。兄妹二人赶了一路,也没寻到个可以落脚的地方,终于见到了一处大些的村镇,两个人心中都有些欣喜。


 山阳镇地处老黑山的东面,南边两百多里便是阴馆县城,那里盛产粟米,可以算是整个青山郡的粮仓。往西五百里是安冶县城,整个安冶县城便是一座巨大的冶炼、铸造作坊,说是青山郡的武库也不为过。在这十万里大山中,物资运输并不便利,除了水路,便数这山阳镇最是便利,山阳镇周边有两条巨大的峡谷,沿着峡谷中的官道几乎不用翻什么高大的山岭便可以到达定边和玉水两座县城,那里离天水、长平两座关隘都不算太远,因而这里说是通衢也不为过。


 这样重要的地界儿,按理说应该极为繁华才是,但今天兄妹俩进了镇子却感觉有些萧条,虽说萧条,但买卖铺户还是有不少,两人没费太大劲就找到了一家客栈落脚。


 小二很是殷勤,打从开春以来,店里的生意便一天不如一天,到了眼下,一两日也来不了几波客人,若非这房子是老板自己的,店里也都是家里人在帮衬,哪里还能坚持?既然是自家的买卖,小二当然用心,围前围后,端茶送水,兄妹两人着实体验了一把上帝的感觉。


 洗漱过后,吃了饭,就算是木先生自小习武,整整三日未曾下鞍,也是有些吃不消,更不要说木小花一个姑娘家。


 木先生坐在床头,瞧着妹妹越瞧越是好看。


 “那一天我要是当真嫁了,你会不会后悔?”木小花虽然已经困倦极了,但她就喜欢问他这句话,就喜欢看他极认真的点头,然后深情地望着自己。她喜欢那样的目光,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都会融化,然后在暖洋洋的幸福中沉沉睡去。今天也不例外,没一会儿木小花已打起了鼾声。木先生笑了笑,知道妹妹实在是太累了,轻轻给她掖了被子,木先生就坐在床头闭目调息。


 两人是清晨进的镇子,再睁开眼,天边已经映出了晚霞,金秋时节,金色的晚霞,可惜往年漫山遍野金黄色的麦浪在今年少了许多。


 木小花睡醒了,精神了,木先生便带着她出去走走。这是两人约定好的,即便日子再艰难,再辛苦,两人都还是希望能尽量享受生活中每一点美好。


 沿着街巷行走,八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时候,温暖的阳光,层层叠翠的山峦,金色的晚霞,若是世道再太平一些,这是多好的生活啊。


 喝了碗羊汤,吃了两个热腾腾的馍,这一路的疲惫已然一扫而空。


 “喂,听没听说,齐家大宅闹鬼了。”旁边一桌几个汉子在那里交头接耳,虽然声音不大,但两个人听得却很真切。


 木小花看着哥哥微微一笑,乡野村夫就是这样,日子过得太过单调乏味,便有事没事寻些新奇的事物给平淡的生活填些颜色。自己小时候不也是时常缠着父亲给自己讲那些离奇的故事才肯入睡?想到父亲,木小花心绪有些低落,自己就那样走了,也不知道父亲如今怎么样了,那白神会不会因为此事迁怒父亲和兄长?正想着,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将木小花的手轻轻攥住,望着哥哥温暖的目光,木小花轻轻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结了帐,出了店门,木小花忽然想去看看那座闹鬼的宅子。木先生没有反对,只要木小花喜欢的,木先生都极少反对,虽说木先生知道以两人目前的处境,应该安生些,尽量避开那些危险诡异的地方,但那又怎样呢?难道以后都要小心翼翼,夹着尾巴生活?木先生不愿意要那样的生活。尤其是这次发生了陈老爹这样的事情,木先生更加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事情不从根源上解决,事情便永远都是事情。


 齐家大宅并不难找,整个山阳镇像齐家大宅这样的宅子并没有几座,有闹鬼传闻的更是只有这一座,兄妹二人没费多少功夫便站在了宅邸的大门前。高大的牌坊上雕了各种花卉,房檐屋脊上立着一只只瑞兽,朱红的大门敞开着,一眼瞧去能直接看到雪白的照壁。这座宅子与两人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即不诡异,也不阴森,怎么看这都是一处正常的人家。只是往来的路人瞧着两人的目光有些奇怪,有的人想要上前劝说,又似乎对这座宅子颇为忌惮,犹豫着终是没有上前。


 木先生站在门前轻轻嗅了嗅,怎么这么香?也是,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吃晚饭的时候,这院子里也不知煮了多少肉,浓郁的肉香直冲进鼻子里,几乎要将人的馋虫也勾引出来。


 木小花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敲得再重一些,还是没有人应。抬腿正要往里走,忽听身后有人招呼。两人回身望去,一个身穿皂衣的年轻人正站在街上冲着两人招手。点点书库


 “两位是外乡人吧?”木先生望着年轻人,这身衣衫他再熟悉不过,在定边县的时候,自己也曾经穿过,只是这捕快唤住自己做什么?莫非是与这座宅子有关?想到这里,木先生抬手一揖,点了点头,一旁木小花也跟着过来见礼。


 “两位可是要进这座宅子?”年轻人见二人又是点头,神情严肃了起来,“二位怕是刚刚来到这山阳镇,并不了解情况,这座宅子原本是齐大户家的产业,昨日是齐大户家老母亲八十大寿,往年齐家有什么喜事都会摆上流水席招待十里八乡的乡亲,今年虽然没摆流水席,但也开了门户。刚才你们也闻到了,很香,很馋人不是?”年轻人顿了顿见二人听得认真,这才又说了下去,“今年有些不太平,年景儿也不好,很多穷苦人家一年到头恐怕也见不了什么荤腥,闻到那样馋人的香气,又怎么受得了?再加上齐老爷是这山阳镇上有名的大善人,大家伙儿也没多想,以为今年不过是将流水席从街面上搬到了宅子里而已,不然为什么大敞着门户?昨天许多人都进了宅子里去打牙祭。”


 听到这里,事情还透着那么一股子温馨,配上这样的天气,和暖的秋风,更显得岁月静好。但年轻捕快的脸上却渐渐浮起恐惧的神色。


 “直到昨天傍晚,先是前街的张婶到镇所来报,说是儿子和儿媳巳时说是去齐家吃席,直到了申时仍旧未归,张老汉惦记孩子便去寻找,结果过了酉时也是一去不返。眼看着日头已经西沉,张婶左等不见人,右等还是不见人,终于有些慌了,到齐家去找,但见到的和你们一模一样,大门就这样开着,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张婶没敢进去,便来镇所报案。到了戌时,报案的人越来越多,魏捕头也坐不住了,便带着兄弟们来齐家查看。”年轻人说到这里住了口,似乎是说的久了,有些口渴,也似乎是太过恐惧要缓缓神,从腰畔解下一只水囊灌了几口。


 木先生没有插言,他知道这个年轻的捕头定然还有话说。果然,年轻人喝了口水,缓了一缓,又接着说了下去,“魏捕头带着大家伙儿到了这里,留下我和徐大胖子在门外守着,一来防止再有不明就里的乡亲误闯了进去,二来也是以备不测,万一真遇到了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哪料想魏头他们这一进去也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见人出来。我和胖子等了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在门外喊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商量了一下,便由胖子去最近的阴馆县城找人支援,我仍旧在这里看着,万一魏头他们并没有事,出来了也能见到人不是?但是直到现在还是不见人影,恐怕是真的出了事。我见你们要进去,这才前来阻止。”


 木先生没想到原本想和妹妹瞧个稀奇,不曾想这宅子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既然如此,兄妹二人也便打消了进去一看的念头,谢过了捕头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见朱红色的大门里响起了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听上去很是凄惨,似乎有人正遭受什么非人的酷刑。兄妹二人听到声音不由停住了脚步,一旁年轻捕快已经变了脸色,在这一瞬间,年轻的捕快似乎忘记了危险,抽出腰刀向着大门冲了过去。


 木先生一闪身已经拦在了捕快面前。


 “你拦我做什么?那是魏头的声音,你没听到声音有多凄惨?你让开!”年轻捕快红着眼睛冲着木先生怒吼,若不是还有理智,只怕已经动了刀。


 “你们魏头的身手比起你来如何?连他都陷在里面,你进去又能怎样?难道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你若是死了,你的父母兄弟会不会悲伤?你让他们往后的生活怎么过?”木先生盯着年轻捕快,他也当过捕快,也曾经和陈捕头他们并肩作战,这种同袍的情义他也了解,他只是不愿这个热血青年送死罢了。


 “那又怎样?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这般非人的虐待?阴馆离这里还有两百里山路,且不说县里那帮老爷们办事的效率,单只这山路一来一回没个两三日也是不成,如今整个山阳镇便只有我一名捕快,我若不去,还有谁去?与其让我就这样等在外面煎熬,还不如进去痛痛快快一战。”年轻捕快听了木先生的话语,仍旧没有改变主意。木先生理解他的心情,换作自己怕是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有些莽撞,但也有热血。木先生终究还是进去了,木小花当然与他一起。木先生没有让年轻的捕快同行,一来若是自己陷在了里面,他去也不过是白搭,二来,万一有什么事,也还有个人知道,不管有用没用,总算是个希望。


 两个人进了门,转过雪白的照壁,他们没有看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关上了。年轻的捕快面色大变,咬了咬牙,转身向着镇外的方向奔了过去。


 眼前是一处天井,两层的小楼环绕,刚进来时天边还有着晚霞,这会儿站在天井当院,不知怎么天忽然就黑了下来,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人声。


 木先生四下里瞧了瞧,小楼黑漆漆的,似乎没人居住,侧面一个拱门不知通向哪里?伸手牵了木小花,木先生进了那扇拱门。


 拱门里是一处院落,天色依旧漆黑一片,但以木先生的眼力,仍旧能看清楚个大概,脚下是一条青石小径,沿着小径向前是一座九曲的小桥,小桥下是池塘,穿过池塘便是游廊,游廊蜿蜒,绕过一片假山,再向后,被假山遮挡便看不到了。


 信步而行,若是有人瞧见两人的姿态,怕是还以为是两个深夜约会的情侣。木先生不见一丝紧张,木小花的心思似乎全在木先生身上,两人就这样相依而行。穿过了池塘,穿过了游廊,绕过了假山,什么也没有发生。


 假山后面又是一道拱门,朱红色的拱门紧闭着,拱门两侧杂草长得有些高,不知是不是被打扫庭院的仆役忽略了。没有月的夜晚,血色的门户,丛生的杂草,放在哪里都显得阴森诡异,何况是在这所有着闹鬼传闻的庭院中?若是换作旁人只怕这会儿早就屁滚尿流的逃了,但木先生没有。


 伸手敲了敲门,这样诡异的地方他竟然去敲门,这样的举动着实令人奇怪,更奇怪的是门竟然真的开了。也不知这扇门户有多久没有开过了,干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分外刺耳。


 随着朱红色门户缓缓开启,喧闹的声音一下闯入两人的耳中。眼前是一处宽敞的院落,正中央搭了高台,正在唱着大戏,鼓声阵阵,号角齐名,竟然是一出战争的曲目。几个伶人描眉画眼,身着甲胄,背上插着帅旗,拿着刀枪棍棒正在台上打得不亦乐乎。


 台下坐了许多观众,看到兴致高处,发出雷鸣班的掌声。每个人都瞧得聚精会神,即便是抱着孩子的少妇,梳着冲天辫的孩童也不例外,似乎这高台上的戏曲有着无穷的魔力一般,没有一个人留意木先生兄妹的到来。


 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几个庄稼汉正在那里大呼小叫,木小花的手有些发凉,这几个汉子正在那里鼓掌,大张了嘴巴,圆睁着双眼,神情极为兴奋,只是手掌上鲜血淋漓,每拍动一下,便有鲜血洒落了下来,但几个汉子似乎全然不知,仍旧在哪里用力拍着。


 几名仆役打扮的人端着几只巨大的托盘进入了场中,木先生又闻到浓郁的肉香。刚才还奋力叫好的观众忽然间静了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几个托盘,木先生看到他们的嘴角都挂着亮晶晶的口水,仿佛那托盘中有什么了不得的佳肴。


 一名仆役走到木先生的桌前,从托盘上取下一只大盘放在了桌上,木小花望着桌子上的大盘,再也忍耐不住,一张口呕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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