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二章为什么要抛弃我？

 任姿洁站在窗边观望了许久，终于在他频繁的手脚活动中确认他并没有入睡，穿上外衣往院里走去。


 乔喆皓全身沁出一层薄汗，许是暖暖的日光所致。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上的细小汗珠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


 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拂去，沉浸在与艳阳天完全相悖的情绪中。


 耳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根本不用想都知道是乔佳情，紧闭双眼装睡。


 这个堂妹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他其实都明白。只是，有些时候他只想自己待着，难受也好、痛苦也罢，自己承受就好。


 他早已没了想要跳脱出痛苦旋涡的想法，只想任凭这些糟糕把他一点点摧毁掉。


 无所谓了，一个人，活成什么样都可。该有的不该有的，反正都失去了。


 来的人在他旁边坐下来，准确的说，是在他头顶的位置坐下。


 乔喆皓脸上的报纸被揭开，紧闭的双眼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他很清楚，那份报纸不只是为了遮光，还是为了遮住他不想面对的世界。


 除了强光刺激下的愁眉锁眼，他的面部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默的力量更是发挥到极致。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另一只手轻轻拖起他的头放在她的膝盖上。


 不是乔佳情，鼻间传来的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道，几十年如一日，来自他的母亲。


 而这样亲昵的动作，他的记忆要追溯到父亲去世前甚至更久远的时刻。


 如在往日，乔喆皓一定不会允许她触碰自己，可是这一刻，他不知怎的，不想拒绝。


 手上轻抚的动作没有停下，转移到他的头部，轻轻摸着他的短发，来来回回，力道像在摸一个小孩子或是给小动物顺毛一般。


 “难过的事情不要自己憋着，跟妈妈讲讲好吗？我承认作为母亲我是失败的，但至少给我走近你的机会。”任姿洁一边摸着儿子的头，一边柔声说道。


 轻柔的动作和温柔的声音像一股了他混沌的大脑，冲掉了其他所有的杂念，只剩下那句从十六岁就想问出口的话。


 “为什么要抛弃我？”乔喆皓面色平静，只是声音分外低沉，又极其沙哑，如同喉咙里被揉进了砂砾。


 任姿洁蓦然僵在那里，手上的动作停滞，心脏被钝刀割裂一样疼，带着颤音回道：“妈妈没想过要抛弃你。”


 “可你却是这样做的，你一点都不爱我吗？”极度隐忍的情绪中逼出了这句话，他的喉头在打颤，他的全身都在打颤，紧闭的双目中渗出泪水。


 “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儿子……”任姿洁眼泪扑簌而下，赶紧抹掉，迟疑片刻后才带着哭腔回复。


 “你如果爱我，就不会只顾得忙于自己的事业，各个城市奔波，即便在家里也鲜少有时间陪我。你如果爱我，就不会在爸爸走后一蹶不振，连我都不许靠近。你如果爱我，就不会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离开，把我孤零零地留下。没有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会像你一样。”


 说到最后，乔喆皓有些哽咽了，他好像在竭力遏制自己的情绪或说眼泪。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任姿洁的裤子上。


 这些话他从未讲过，任姿洁只知道自己离开让他不满多年，却不知这种不满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且是越积越多。


 “是妈妈不好，妈妈太自私了，没想到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我原以为你像极了你的父亲，坚强、勇敢、……”她心痛极了，环住他的头，略微抖动的手一下下抹去他汩汩流出的泪，却顾不上擦掉自己洗刷了脸颊的泪水。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孤独，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做噩梦。梦见你们把我抛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中，任凭我怎么喊叫都没有人应我一声。”


 他放弃了对情绪的抑制，自顾自地说着，任姿洁明白他现在只需要倾诉和，把他搂得更紧，心里抽痛得厉害。


 “我不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能狠心到把我一个人抛下。你是因为爸爸的事情在怪我、恨我吗？”他终于睁开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猩红的眸子透着绝望，仿佛不是在征求她的答案，而是印证。


 乔喆皓的话就像是最锋利的刀，直戳任姿洁的心口，扎得她生疼生疼的。


 而他绝望的眼神就是浓度最高的盐，撒到伤口上，刺刺的、火辣辣的，痛到骨子里、痛到血液里。


 她哭到沙哑，语气缓慢到极点：“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爸爸的事……纯属意外。再说……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遇到那种事……都会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眼里都是有孩子。”


 乔喆皓再次闭紧双眼，垂下长长的睫毛，上面挂着晶莹泪珠，委屈的样子像三五岁的小孩。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知道被你遗弃我有多么痛苦吗？你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整整十四年了，我真正快乐过几天？”


 任姿洁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把他搂在怀里，轻抚他的双手变得冰凉。


 “我多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可是我好害怕……害怕到不敢娶一个我爱到骨子里的女人，害怕到宁愿失去她也不敢跟她走进婚姻，害怕到听见自己有了孩子都会心惊胆战，只想着怎么把他打掉不要将来变成我这个模样……”


 任姿洁感觉全身的血都被用最大功率的泵抽干。


 她从没想过他和董依依分手是因为这个，也没想到不要孩子是因为这个。


 所有的问题，竟然都是因为她的离开。


 阳光刺眼、天空湛蓝，她同他一样，掉进了黑洞，深不见底。


 乔喆皓哭得很惨，呜咽着把脸转向她的一侧，以手遮面试图掩盖掉他悲伤的一面，不时的啜泣终于变成持续不断的哭泣。


 任姿洁心疼地搂住他的头，大颗的眼泪滴到他的发和他的手背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喆皓……都是妈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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