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92.祭祖（下）


 别人家的祭祖都是做个样子搞个形式走个过场, 季平安家的祭祖则不一样。在他看来，这是他们一家为数不多的团圆机会。


 他看不见他的亲人们，只能凭空想象着他们的模样, 想象着此刻他们正坐在桌子的三面。他们可能正在品尝着自己做的菜肴，正开心的聊着家常。


 季平安双手合十放在胸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今年咱家多了两口人，我向大家介绍一下。”


 说着扭头看向了小白：“这是小白, 他和奶奶一样是个妖修。他勤劳踏实温柔可靠, 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 小白也是他准备托付终身的人。


 小白在季平安身边跪下：“季家先祖在上，请受小白一拜。请大家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平安。”


 话音一落，小白对着桌子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季平安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小白真的很懂他,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只要眼神交汇他就能明白。


 他的家人看到这么好的小白一定会接受他吧？如果爷爷奶奶还活着, 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小白。


 看到小白这么主动，小黄也不好意思端着了, 他啪叽一下跪在了季平安另一边：“季家先祖在上, 我是小黄。我也是个妖修，我聪明机灵活泼，最重要的是特仗义！以后平安由我罩着了！”


 季平安：……


 这种又感动又好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小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本来憋在眼眶中的泪一下就消失了。


 对着先祖介绍了小白他们之后, 季平安又说起了家里的第二件好事：“今年家里换了新房子, 房子是妖皇派出妖修帮忙修建的, 又宽敞又舒适。”


 “大家吃过饭可以在家里走走看看……”


 话音一落, 小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往自己房间冲去：“先祖先吃饭, 我收拾一下, 很快就好！”


 开玩笑，要是季家先祖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他鸡窝一样的房间，他颜面何存！


 季平安噗嗤一下笑了：“小黄也有今天！”


 季平安磕了几个头之后便去了院中给先祖们烧纸钱，明黄色的纸遇到火便快速的燃烧起来，带着火星的灰黑缓缓的上升再落下。


 温暖的火光烘烤得季平安的脸和手暖暖的，他眼中有火焰在跳动。


 往年祭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无论他对着空气说多少话，都不会有人回应他。烧完纸钱磕完头之后，他要面对的是空空荡荡的家和已经冷掉的饭菜。


 对于其他人而言越是热闹的节日，对他而言就越发的孤单。别的人家团聚时，他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今年不一样了！今年有了小白和小黄，他说出的话有人回应，他的感受有人在乎。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小白蹲在季平安身边，他学着季平安的样子往破铁锅中放纸钱。一张张粗糙的纸钱承载着季平安的心愿化成灰黑，想到逝去的先人们能看到过得越来越好的自己，季平安心中暖暖的。


 “小白，谢谢你。”


 小白笑道：“嗯？怎么好好的说这话？”


 季平安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一定很寂寞。”


 小白伸手握住了季平安的手，两人十指交握。小白郑重的说道：“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


 这是季平安记事以来最开心的一个祭祖，不止因为他做了很多好吃的，更因为他家的饭桌上有小白和小黄。这两个脾气性格迥异的人成了他的家人，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过午饭之后，季平安将家里的年菜整理了一下。两个柜子满满当当都是菜，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上一段时间了。


 可季平安却站在碗柜门口困惑的挠着脸颊：“嗯……”


 是他错觉吗？他觉得碗柜里面的菜少了一些。难道是小黄偷吃的吗？不应该啊，小黄虽然贪吃，可到了晚上他最多磕点瓜子，没理由偷馒头肉丸子之类的吃吧？再说了，冷冰冰的东西他怎么吃得下？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祭祖之后一天便是除夕，这一天清水湾家家户户都会裹馄饨当晚餐，季平安也不例外。他家的馅儿是现成的，之前做馒头的时候还剩了不少青菜肉馅，只要擀点面皮子裹一裹就行了。


 趁着最后一天，季平安要将屋前屋后都给收拾一遍。二十四扫尘的那一天他已经清理了大半了，现在只要将菜地和果园再收拾一下就行了。


 菜地里熬了一冬的菜如果有冻死的菜得清除出去，果林子里面枯枝也得修剪一番。


 新年新气象，不止要家里干净，屋前屋后也得看得过去啊。


 正当季平安拿着小锄头勾着地里的菜叶时，他听到小白声音：“平安。”


 季平安转头一看，只见小白站在篱笆外，他的目光盯着码头旁边的一丛枯枝：“这是什么花？好耐寒，竟然现在就发芽了。”


 季平安笑道：“哦，牡丹花。”


 它是爷爷最爱的一株牡丹花，当年花了大价钱从福安城的一家酒楼里面买回来的。爷爷说它是花中皇后，能开出又大又白又香的花朵来。


 爷爷在世时对这株牡丹可好了，牡丹花周围一片杂草都没有。爷爷还会给它熬骨头汤，给它施肥捉虫。


 有一次季平安扯了一片叶子下来玩耍，向来慈祥的爷爷狠狠的拍了他的屁股，为此爷爷和奶奶还吵了一架。可以这么说，爷爷对牡丹花的爱仅次于对奶奶的爱。


 据说它曾经是一丛很大的牡丹花，枝干蔓延开来直径有五尺，一到春天沉甸甸的牡丹花就挂满了枝头香飘数里。


 可从季平安记事开始，它就没有开过花。在他的印象里，这株牡丹花只长叶不开花，并且长出来的叶子一年比一年少。爷爷为此伤透了脑静，好几次看到他老人家对着牡丹花长叹短吁。


 后来爷爷走了，牡丹花一夜之间掉了大半的叶子。等奶奶走了之后，牡丹花也几乎死了。


 为什么是几乎死了呢？因为其它的枝条在日晒风吹下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只有一根枝条还活着。这只枝条每年都会冒出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要死不活的支棱着。


 小黄啃着米花糖出现在了牡丹花旁边：“好稀奇，前几天我都没见它发芽，怎么这两天突然就冒叶子了。小白你看，里面还有个花苞。”


 听小白小黄说起花苞，季平安也来兴趣了：“哎？还有花苞？让我看看？”


 走近一看，季平安都乐了：“哎！真的有个花苞，还挺大的！”


 他每天在牡丹花旁边来回无数次，竟然没发现这么明显的变化！


 牡丹瘦不拉几的枝条顶上有一丛红色的叶片，此时叶片还蜷缩着没有舒展开来，可中间那个圆溜溜的大花苞已经藏不住了。


 季平安伸出爪子想要摸摸这个花苞，可是手还没碰到花苞就被小白握住了：“不要碰。”


 季平安下意识的收回手：“哦哦，差点忘记了。”


 很多娇气的花打花苞的时候如果有人伸手碰了，花苞就会坏掉再也开不出花来。


 季平安稀奇的盯着花苞看了又看：“好大的花苞，难怪爷爷说牡丹花的花苞可以长到鸡蛋那么大，看来他老人家没有骗我！”


 他想象了一下这枝只有一尺高小拇指粗的枝条顶着鸡蛋大花苞的画面，他有些担心了：“这株牡丹，能扛到开花吗？”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听老人家说，草木快死的时候会拼尽全力开花结果，只为给自己留个后。这株牡丹花该不会不行了吧？


 小黄横了季平安一眼：“呸呸呸，乌鸦嘴。这花好着呢！”


 小白温声道：“以后我来好好照顾它，就是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


 季平安笑道：“粉白色的，爷爷说这株牡丹叫香玉，和奶奶一个名字。香玉是白牡丹，刚开始开的时候是浅粉色的，然后会变成白色。”


 小白深深的看着季平安，他笑道：“好期待看到它开花的样子。”


 季平安笑着扛起了锄头：“行呀，照顾它的责任就交给小白了。”


 他已经放弃挣扎了，这花落到他手里半死不活了这么多年，他可没这个信心养好它。


 看着季平安溜达溜达走进了果林，小黄将手里的米花糖塞到了嘴里：“哎……看着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迟钝成这样？”


 小白沉吟道：“可能没有经验吧。”


 在做年夜饭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贴对联。


 季平安的爷爷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他没能继承爷爷的好字，他的字只能算工整。当然乡下人家过年，哪怕在门上贴上红纸意思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看到季平安铺开红纸准备写字，小白和小黄都来兴趣了：“平安准备写什么样的对联？”


 季平安认真思考了一阵之后说道：“喵肥鸡壮祝平安，粮满钱多享太平！”


 小黄和小白：……


 片刻之后小黄斟酌道：“平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从没听过如此接地气的对联。


 偏偏小白这个没骨气的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好对联！”


 小黄的眼刀子不要钱似的戳向了小白：你的节操呢？


 季平安笑吟吟的看向两人：“我也觉得很好，等一会你们也要帮忙。”


 小白和小黄：？？？


 暮色降临，前村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爆竹声。季平安家的院门口挂上了红灯笼，红色的光照亮了门上的对联，对联贴得工整，上面的字更是不同寻常。


 只见上联写着稳如泰山的一行字：喵肥鸡壮祝平安，落款处有两个可爱的猫爪印。下联的字则飘逸灵动：粮满钱多享太平，落款处有两个竹叶形状的鸡爪印。


 横批：招财纳福，旁边画了两大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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