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小广场，没有；纵横交错的小道，没有；据说是河童出现过的小水潭，没有。


 明晃晃的太阳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田野里一片盎然的绿色。


 但是，为什么就没有？山口星蹲在田埂上，借着半人高的稻子挡住身影，揪着田埂上冒出来的杂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被拔下来的杂草薄薄地铺满了她身下的阴影。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没看到。


 一个也没有！


 是现在老龄化太严重了吗？还是在上学？


 可是现在是周末啊。山口星想起在村子里奔跑，是不是有村民笑着照顾她，在劳作在交谈的村民也并非都是年纪大的老人。


 还是真如溯奶奶说的那样，被河童神隐了？


 山口星深吸一口气，还是完全感觉不到咒灵的存在，根据她短短的对敌经验，咒灵的出现往往会伴随着一些反常的现象。


 这种恶心的生物，就像是会划分领地的捕食者，用它的身躯污染被框出的领地，但村子里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地方。


 山口星把拔下来的杂草拢到一块，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差不多回去吃午饭了。


 今天的午饭是酱油豆腐和油炸天罗妇，对于两个人来说正好。虽然山口星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饭菜，但她已经学会了欣赏，白嫩的豆腐盛在浅口的小碟子里，倒上酱油，有如凝脂般的肌肤。


 就是味道确实不是她所喜欢的。


 “奶奶，为什么我都没有看到别的小朋友啊。”山口星捧着碗，决心还是做一个读不懂氛围的人。


 溯奶奶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她凝重地放下筷子：“星酱，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在我这个老太婆这里住不习惯了。”


 山口星慌乱解释：“不是，只是我想要和邻居打个招呼，可是一上午都没有看到别的小朋友，我又不敢和叔叔阿姨们搭话……”


 溯一椿看着山口星，和她将近腐朽的年龄不同，山口星正值年少，正是一个孩子的的天性得以释放的年龄。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严厉，含糊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其他孩子都在家里呢，等你吃好饭，我们就去拜访一下邻居。”


 都在家里？是不能出去吗？山口星扒着饭，没有咒灵的痕迹，难道她不会来到了一个吃小孩的村子吧。


 过去看过的恐怖片记忆突然苏醒，开始在她的脑子里发了疯一样地蹦跶。


 她努力回想在村子里看到的人，只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带着狡诈的面具，诱导她进入编织好的层层陷阱之中。


 但是，万一是自己想太多呢，通过那么多手续收养，真的就是为了……也太牵强了，从前可从没听到日本有食人族的，万一真的是没有见过的河童，不就平白冤枉人了。


 “星酱，快来，这是我们的邻居。”在山口星纠结的时候，溯奶奶接了个电话到了门外。


 “这就是你的孙女吗？可真像啊。”山口星只来得及放下碗筷，脸蛋就被刚进来的女人捏了个正着。


 “这孩子有点害羞，不过她可是非常期待和你们见面。刚刚还问我为什么没看到你们家的太郎。”溯奶奶推着一个男孩进了门。


 山口星还未回答，就被太郎的母亲拉起来：“星酱就和太郎好好玩一玩。”


 山口星懵懵地和那个叫做太郎的男孩被推到了客厅，这个西瓜头的男孩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玩着手里的魔方。


 “你好？”山口星尝试着和他搭话，但是太郎的眼睛就像粘在魔方上，他沉默着转动 ，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山口星。


 “你平时到哪里上学啊？为什么不出去玩？你的朋友呢？”


 “……”


 他始终转着他那个破魔方，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这个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像他一样吗？难怪是不用出门。但是河童又是怎么回事？


 山口星实在是忍不了，她拍了拍太郎的肩膀，右手去抢太郎手里的魔方。


 太郎终于有了反应，他蜷缩起了身子，抱着魔方，身体微微颤抖，就好像被山口星欺负了一样。


 虽然这的确也算欺负吧。


 不会真的哭了吧，山口星心虚地探出头，向厨房的方向看去，两位长辈还在交谈，还向她挥了挥手，好像是在鼓励她和太郎好好交流。


 她这才放心，弯下腰，从太郎交叉的胳膊缝隙看去，企图分辨出他的表情。


 “……女……”从交错的手臂间，山口星只能含糊听到几个音节。


 “你说什么？”山口星又凑近了些，“我不拿你的魔方了，你快点说啊。”


 “我说，你也会被抓走。”


 山口星还抓着太郎的手臂，他慢慢把手臂放下，露出了整张脸。他挂着讽刺的笑容，就像是山口星幻想的那样，僵硬且诡异。


 “你会被抓走。”


 太郎又重复了一遍，吐字得更加清楚了。他也学着山口星凑到他面前看他的表情那样，仰起脸观察着山口星的神情。


 山口星感到他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脸上，是热的。她按捺住抽扳手的冲动，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我才不信。除非你告诉我谁被抓走了。”


 “我不告诉你，因为你就要被抓走了。”西瓜头还特别任性，不吃山口星的激将法。


 “……”救大命，遇到复读机了。


 山口星抱着双臂，她只觉得荒谬得可笑，她才刚到村子呢。西瓜头的恐吓虽然验证了她的一些猜测，但是又好像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我知道了，等我被抓走，下一个是你。”


 西瓜头也是能屈能伸，他又凑近了他的脸，失望地发现山口星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他尖声叫着，就像每个撒泼失败的熊孩子：“妈妈，我想回家了！”


 话音未落吗，还在和溯奶奶交谈的女人就像是被惊起的兔子一下子出现在西瓜头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去：“阿姨，我们就走了。”


 西瓜头跟着女人向外走去，扭头对着山口星露出了恶劣的笑，他的嘴巴开合，又是——你要被抓走了。


 你要被抓走了！


 山口星坐在地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易汗体质，衣服的后面已经完全被汗浸湿了。


 溯奶奶就像是每一个粗心大意的家长，但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摸了摸山口星的头：“看来星酱和太郎玩得很好啊。”


 “奶奶，太郎为什么总是喜欢重复一句话啊。”山口星主动出击，但又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松松地下了力度。


 “太郎一直是个奇怪的孩子，星酱要包容他哦。”溯奶奶又轻巧地把反常的太郎解释成奇怪，“我看太郎和你玩得很开心，他平时都不这样。”


 “奶奶，为什么太郎说不听话的小孩会被抓走啊？什么样是不听话的小孩？”


 “因为河童最喜欢抓晚上不睡觉在外面玩的小孩。”溯奶奶给山口星理了理衣服：“所以星酱，绝对不要在晚上出去。”


 山口星不可置信地盯着溯奶奶，却又得到了“星酱你是想吃点小零食”的疑问。


 *


 “我就不懂了啊啊啊啊！”山口星趴在被子里，疯狂锤着枕头。


 一下午和一晚上了！她旁敲侧击地询问什么时候上学，又被以再在家里玩一年的借口糊弄过去了。到底为什么会被抓？被什么抓？有谁被抓？


 这种问题自然是得不到确切的回答，最出格的就是晚上不要出去，溯奶奶简直就是糊弄学大师。


 如果真的是河童……为什么西瓜头不说是河童把你抓走，还要含糊其辞，河童不是迎合了传言更可怕吗，就算他也不过六七岁，但是一直住在这的孩子会不知道吗。


 西瓜头的话是他想说的，还是其他人接着他的嘴巴在警告自己要安分呢？


 理智和感性在疯狂拉扯，山口星自认是比较会识人的，除了敷衍，她确实没有从溯奶奶身上读到恶意，溯奶奶的敷衍倒更像是对她的一种保护。甚至山口星还从中分析出了一个信息——只要呆在家里，就一定会安然无恙。


 所以到底会是发生什么？


 她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指，对着窗户解开缠绕着的绷带，暗红长瘤的手指暴露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无事发生，等了很久还是无事发生。她就像是看了魔法少女动画片的小学生，举着捡来的木棍表演变身。除了难耐的尴尬，一切都没有改变。


 窗外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甚至连夜风都还是那样温柔，更没有像在山口孤儿院里咒灵们的躁动。


 山口星失望地裹上绷带，把手指用力丢到了枕头上：“到底是为什么啊！”


 “喵——”拉得很长的猫叫声。


 山口星警惕地回头，窗台上突然多了一只胖到眼睛都挤在一起的三花猫，它不断叫着，似乎想传递什么信息。


 为什么这里会有猫，还是这种看上去就有人养的肥猫。


 山口星没忍住诱惑，向前走了两步，却被猫扑在了头上，毛茸茸的皮毛让她眯起了眼睛，但六岁的脖子确实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疼疼疼，给我下来！”


 那猫像是能听懂人话，跳到了山口星的床上，留下了一串黑色的脚印。


 它舔着毛，不知道为什么山口星从它的脸上看到一丝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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