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

 “我是个麻瓜，就是没有魔法才能的人，听不懂猫语，你找错人了。”山口星没有感情地棒读。


 山口星和猫的争斗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她捏着猫的后颈皮，猫的爪子勾着她的被子，谁也不愿意松手。


 “不要这么任性，你先撒开爪子，然后我再把你放下来。”山口星苦口婆心地劝着，手上力度却不减。


 三花猫脸上的毛皮都随着后颈皮的拉扯绷紧，露出了细长的半月形眼睛，但它还是任性地勾着被子，并且另一只爪子也探了过去。


 “刺啦——”她可怜的被子又多了一个洞。


 山口星捏紧拳头：“好你个胖猫！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三花猫猛地挣脱山口星的束缚，以不符很它身体的敏捷，飞一般地跳到了窗台上：“喵喵喵——”


 竟然还是雄浑的男低音。


 它好像突然意识到山口星没法听懂它的叫声，全身的毛炸起，喉咙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叫声，似乎在咒骂着山口星的愚蠢。


 山口星虽然已经确认了这只猫是类似于妖怪这类物种，应该是吧……


 三花猫在山口星肯定的目光中，像所有的肥猫一样，吃力地扭过头，舔自己后背的毛，然后疯狂地抖动了几下：“喵喵喵喵！”


 好逊，因为太胖抽筋了？山口星冷漠地把猫的头摆正，她撤回这只猫是妖怪的猜测。


 “喵喵。”喂喂，你这小子，身上沾了河童的气息，害我们把你认成了河童。


 三花猫不满地嚷嚷，但在山口星耳朵里还是难以破解的猫叫，她一把裹进了被子：“我睡了，你请便。”


 拥有即使隔壁装修也能安详进入梦境的优秀睡眠质量，山口星本来只想假装入睡骗走三花猫，可是她闭着眼睛，在软软的被子的包裹下真的要睡着了。


 有一说一，语言不通情况下还不恼羞成怒给自己一爪子，山口星就单方面认为它是一只至少表面上是与人友善的妖怪，即使它现在在房间里的小桌子上蹦跳，把上面为数不多的东西推下去。


 “喵！”可恶，竟然无视我！


 可能是做猫久了，习性真的会和猫趋同，三花猫跳到山口星枕边，一爪刨出山口星藏着的手指，衔住窜到了山口星身上。


 我就知道！山口星惊醒，她就知道，果然是为了这根手指。


 她被自己的轻敌吓到了，为什么之前会觉得这只胖猫没有任何威胁啊！


 三花猫在窗台上，一蹦一跳地挑衅，山口星从未从这样的胖脸上看出这么多表情，简直就是三分得意三分挑衅四分不屑，加上它那半月的眼睛，真是好让人生气啊。


 “把东西还回来，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山口星压低声音威胁，抓起外套，往口袋里塞了扳手、手机和钥匙，向窗台扑去：“你这只胖猫。”


 但扑了个空。


 三花猫以不符它体型的灵敏一跃而起，在离山口星一步的距离的窗外的空调架子上。它甚至还把手指放在架子上，好像在鼓励山口星去抢。


 山口星所住的二楼房间的窗户虽然是面朝毫无遮拦的田野方向，但在窗子的侧面，就是相隔不远的西瓜头家的房子。


 爬过窗户边的空调架，就可以蹬着不到半米距离的两面墙慢慢滑到地上。


 山口星攀上空调架逼近三花猫，但猫又从墙壁上借力跳到了地上。


 三花猫就像在遛狗。不对谁是狗呀！


 三花猫以风筝战术，不断诱导山口星离开屋子。


 山口星别无选择，既然三花猫用了这样卑鄙的方式，那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乖乖跟着三花猫去它想要自己去的地方。毕竟她还有个散装金手指，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些提醒。


 虽然现在怎么叫都没有回复，但是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的拖鞋剐蹭着墙壁，连刺耳的声音都还未发出，就迅速到了地上。她来不及细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身手矫健，就被前面三花猫几乎要把手指吞进去的危险动作吓到跳起。


 “咪——”前面的猫猫冲冲，后面的星星追追。


 山口星头一次发现自己能跑得这么快，她的前半脚掌都从拖鞋里脱出，鞋面也从脚面上变成了框住脚踝。


 “呼，你慢点！”山口星喘着粗气，她现在已经追着三花猫来到了田埂上，又跃入了田地里，他们在夜晚的稻田间穿梭，长到山口星肩膀的水稻好像要把她淹没，她拨开稻子继续向前。


 天啊，这算糟蹋粮食吗。随着山口星的前进，身后的稻子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是剧烈的运动让山口星忽略了时间，稻子越来越高，愈发野蛮生长，一直比山口星还高了，她在这片稻田中行走，就像被整个稻田吞噬。


 山口星抬头，高高的水稻已经遮蔽了她头顶的天空，只能从它们交错的空隙中看到一轮暗淡的月亮悬挂在夜空当中。


 这可至少一米五高了，这里的水稻是在夜里偷偷长高吗，还是又误入了鬼怪的世界。


 山口星低下头，她从口袋里翻出扳手，攥在手里，再把外套的口袋拉链拉紧，避免其他东西掉下来。


 “小猫！跑慢一点！”三花猫的身影几乎要藏在厚厚的植被之中，山口星不敢掉队，她紧紧盯着这团不断跳跃前进的白色年糕丸子，在植被中穿来穿去，还差几步就可以追上了！


 “哇！”她一时不察，被凸起的土地绊倒在地，拖鞋彻底罢工，鞋面又从脚踝处滑了上去，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什么叫局促。


 山口星坐在地上，用力把拖鞋向下拔，但一路奔跑所粘上的泥土污垢，还有汗水牢牢地把拖鞋固定在她的小腿上。


 这种程度估计是要消防员来了。


 山口星失望地起身，但刚刚还在前面带路的三花猫却不见了踪影，她迷茫地在田地里寻找着猫的足迹，企图找到回去的道路，但茂密的稻子掩去了来时的路，她只能徒劳地在地里打转，周围单调的景物让她分不清方向，天旋地覆一样转动。


 风在稻田中狂啸，就像是发疯的人在夜间哀嚎。


 *


 “砰！”三花猫跳进了村口的一间老旧房子，它抖了抖身上的毛，迈着轻盈的步伐扑到了浅色头发的少年身上。


 “猫咪老师，你说把她带来，是真的带来了吗。”夏目贵志怀疑地看着嘴里不知道叼了什么的三花猫，迟疑地问道：“老师你是去抢了什么东西吃吗？”


 “夏目！你个笨蛋！”使用猫咪形象的大妖怪斑吐出叼着的手指，这才发现跟在后面的女孩不见了，它色厉内荏地嚷嚷：“呸呸呸，这种脏东西我才不会吃呢！谁能想到她跟丢了！”


 夏目皱眉：“老师……”


 “我知道我知道！”三花猫直立起身子，颇为人性化地坐了起来，前肢交叉在胸前，还不忘把夏目想要查看的手指一脚踢远：“夏目，我觉得我们找错了，他托我们找的河童好像不在村子里。”


 它伸出爪子，指着那根被它踢飞的被绷带包裹的棍状物体：“夏目，你看那个是什么。”


 “被绷带包裹的树枝？”夏目贵志起身想要去捡起它，却被猫咪老师再度踢飞。“老师，这是你从那个孩子身边偷来的吗？”


 “咳咳，其实只是借的！”


 夏目披上衣服：“我去外面看看那个孩子到底在哪。”


 “别别，夏目。”猫咪老师扑打他的腿上，转移话题：“夏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像我一样的妖怪，还有一类叫咒灵的物种吗？”


 *


 脚步声，很整齐的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


 山口星躲在稻田中，借由茂密的稻子挡住自己的身形，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唯恐从嘴里泄露出自己的心跳。自她失去三花猫踪影后不久，她就听到了远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好像在赶集一样。


 【晚上可不能出去啊。】


 她猛地想起溯奶奶的告诫，藏进了田地里。


 心跳声像落雷一样，清晰地在耳边回想，不会真的是河童吧，还是僵尸，反正不是咒灵。


 脚步声在离她藏身地不远的田埂上响起，山口星透过茂密的稻子，看到了联绵的火光，还有和溯奶奶形容的河童一样的脚蹼在泥土上拍打发出的声音。


 “金手指，你在吗！”山口星在脑海里疯狂呼叫着她的散装金手指，但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回复。她手里的扳手也因为沾上了汗水，滑腻到难以握住，脚上的拖鞋还滑稽地卡在脚踝上。赤手空拳，甚至鞋也不合脚地去和这么多“人”对打，简直就是搞笑啊。


 “呜呜呜！”山口星突然听到了人类的呜鸣声。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头，如坠冰窟。


 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看样子是人类女孩，被关在一个窄小的铁笼里，由两个河童拎着跟在队伍的后面。


 她俩紧紧挨在一起，好像只要在一起，就可以抵御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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