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49.是心动的感觉


 转换了看问题的角度后, 清彦对于喝血这事的排斥感降低不少，不去考虑这一行为的附加含义，把它当成日常吃饭喝水的一部分……


 ——就当自己吃了顿没有煮熟的毛血旺？


 带着微妙的心情把管内的血液喝干净, 清彦有种透心凉心飞扬的错觉，来自付丧神的血液里, 那股挥之不去的冰凉, 让人联想到夏日闷热天气里，咽下的那一口冒着泡泡的碳酸汽水。


 因为是刀剑化形所以带着冰凉, 那如果是其他妖怪呢？


 清彦陷入了沉思, 显然，人的接受能力是没有上限的, 在顺利的咽下血后, 他就考虑起了血的口味问题, 还先把真朱胡桃他们放在了列表上面，名字后面的括号里写着清彦幻想出来的味道。


 ——真朱是鲤鱼精，鱼腥味是肯定会有的，但他是淡水鲤鱼，估计没有什么海洋的咸味在里面……


 ——胡桃是花鸟卷, 本体是一副绘着繁花盛开之景的画卷，虽然化成人形后几乎没有了“画卷”的特质, 可血的味道，大概率会沾染上颜料那特有的香味。


 ——桃花妖苏芳，这个就太简单了, 血中一定流淌着和她那满身的香气如出一辙的浅淡桃香, 让人好似身处在桃林之中, 被清新的甜味包裹。


 还有枇杷……


 想到那只天天都在找着各种美食, 把自己吃得愈发滚圆的猫妖, 清彦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枇杷的血是个什么味道……也许是大杂烩呢？


 什么味道都包裹在其中，懒洋洋暖烘烘的，效果等同于安眠药。


 小夜左文字看着陷入了自己世界，嘴角莫名带上了笑意的审神者，在心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清彦大人是真的放下了“鬼”的身份所带来的那份特异。


 他曾想过，如果是自己遇到了同样的事，能够在短时间内走出来——答案是否定。


 刀剑是由人所造，在没有诞生神智之前，他们就被各种各样的人携带在身边。与其他妖怪不同，他们可以说是与人接触最多的那一类，这也就让付丧神们，从心理上来说，更加的贴近人类。


 与溯行军战斗，守护着历史；受伤了会用酒精消毒，涂抹伤药后进行包扎；穿衣风格和吃的食物，也都和人类没有太大的差别。


 月辉商行能够顺利的开起来，并在短时间内拥有这么多家的分行，就是付丧神能够完美融入人类社会的最好证明。


 他们甚至不需要去考虑暴露出属于付丧神的特征后要怎么办，因为可能性太小，近乎于零，要知道世人多以一些明显的外在特点为佐证，去说明谁是妖怪谁不是。


 比如毛茸茸的双耳和尾巴，野兽啃咬后留下的痕迹，或者是展示过的非人力量。


 每当这时，付丧神们都会将手搭在腰间那看上去更像是装饰品的刀柄上，笑着附和两句，像是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久而久之，外界便传起了月辉商行的人不信妖怪存在的流言。


 小夜回忆起自己前段时间，他跟着商队的人一起，在山林间寻找着医师所需要的药材，夜幕降临后，商队里的普通人大多不会在夜间赶路，而是找到附近那由月辉商行出资修建的木屋休憩。


 在那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都会讨论起鬼怪轶事，他们一边为那惊悚的描写浑身发抖，一边又意犹未尽，催着讲故事的人再说几个。


 小夜不会参与这样的睡前讨论会。


 商队的人也不强求小夜一定要参与进来，在他们看来，小夜就是根正苗红的月辉商行的内部人员，对于妖怪不感兴趣是正常。


 在和这些人的相处中，若非在某些时刻会暴露出自己那份超强的反应能力，小夜甚至会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普通人类，只是话更少而已。


 这样的他，要是在某一天变成了需要喝血才能生存下去的鬼……


 “二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小夜问着宗三，他向外看了看，发现阳光最为强烈和毒辣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这时出发，审神者这阳光灼伤的概率会降低。


 “……差不多。”


 宗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他们现在呆的小镇与下一座城之间的距离不算太长，一个下午再熬个通宵，明早太阳升起前刚好能够到地方。


 在车上晃悠了这么多年的审神者，到时候就能在城中的旅馆里面好好的休息了。


 他向清彦走去，低声询问起了对方的想法，要是清彦担心被晒伤的话，他们夜晚赶路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是日夜颠倒罢了，为了清彦，改改作息这样的小事，随便就能做到。


 清彦对于立刻出发没有异议，只是在牛车驶出了小镇后，他让小夜把车厢里剩下的所有糖果都拿了出来，自己打着伞，往远处走了走后敲打着罐子边缘，发出了有些沉闷的响声。


 小夜和宗三一时间还不知道清彦这是在干嘛。


 过了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小型动物跑了过来，大概是看到清彦的身边还有其他人，这些小动物藏在了树枝与草叶的后面，只露出了一边的眼睛悄悄的看。


 两位付丧神稍显意外。


 这是些怕人的小妖怪，他们也曾遇到过，不过那都是远远的一瞥，像现在这样，以着前所未有的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不换糖了吗？”


 清彦用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询问，他又敲了敲罐子的边缘，还把盖子打开，飘散出了一股混合着花香果香还有坚果香的复合味道，让那些之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小妖怪们踌躇犹豫。


 过了半天，才有一只清彦看上去比较眼熟的兔子跑过来，耸动着三瓣嘴，两只前爪搭在了清彦的鞋面上。


 “……我没有找到好看的花。”


 灰兔子憋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那支棱起来的耳朵是主人心情的具现，很是低落的耷拉下去。


 “可以先欠上。”


 清彦那微凉的指尖落在了兔子的额头上，帮他顺了顺毛。有了兔子跑在前面，其他的小妖怪大着胆子一起跑上前来，里面有不少是清彦没有见过的模样。


 还带了新朋友过来啊。


 看着在自己旁边叽叽喳喳的鸟雀，清彦感觉自己就像是给小朋友发糖果的好心老爷爷，他干脆用树叶把糖块包好，让这些靠着爪子根本拿不了几块的小妖们能够一次性多带回去些。


 “那等你再路过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叫我。”


 兔子把一个做工看上去很是粗糙的木哨给了清彦，他往远处蹦着，不时的把身边的小鸡仔和小鸭子赶一赶，让他们的动作快一些。这只连人形都没有化出来的兔妖，俨然成了这群小妖的管理员。


 “清彦大人，您是怎么和他们的关系好起来的？”


 小夜带着些羡慕开口，他也想要给这群毛茸茸的小妖怪们糖吃，但只要他一靠近，这些小妖们就“哄”的一下散开，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是他们主动追上来的。”


 清彦心情极好的回道：“他们主动扒上了车厢，举着些刚摘下的小花小草要和我换糖吃，反正我也吃不了，就和他们换了，没想到一直追到了这附近都没有离开。”


 还有那只兔子……


 他把兔子对于自己的亲近，归结到了辉夜姬的身份上。和月亮有关的传说里，大多数主角的身边不都会出现一只兔妖的吗？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清彦重新上了车，他把某只小妖怪送给他的树叶拿起，凑到了嘴边，随意的吹奏起一连串的音符，音色清亮又纯正，能够在众多的树叶里挑选到这么优秀的一片，那只小妖怪用了不少的心。


 对于清彦来说，这份心意早已超过了糖块的价值。


 况且小妖怪真的很可爱啊。


 大多数的动物，幼年状态是他们最可爱的一段时间，圆鼓鼓的身子清亮亮的大眼睛，即使叽喳个不停，清彦都不会觉得厌烦。


 谁会讨厌一只哼哼唧的小奶猫呢？


 光是看到心就要融化了。


 想着和兔妖的约定，清彦决定在回程时，将这里列为必经之地，他想知道，那小小年纪就认真地不行，又对着同伴有着无限善意与包容的兔妖，会拿出什么来当作回礼？


 其实他能让我好好的摸一摸就够。


 斜靠在软枕上，清彦的唇角浅浅的勾起，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来。


 .


 没有给小夜宗三夜晚赶路的机会，清彦指指那走了一个下午累得不行的牛，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是这牛倒在了半路上，他们是准备自己代替牛的位置拉车吗？


 “你不要一副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样子。”


 额角挂起了黑线，清彦用扇子轻敲小夜的头，“我发现这一路上月辉商行留下的痕迹未免太多了，博多是准备把这种木屋在全国都建个遍吗？”


 这一路上，清彦看到了不少同款木屋，有些上面涂的是弯月标识，有的则不是。


 看来，月辉商行这出乎意料的行为，触动了不少其他商行那敏感的内心，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国民度这个词背后的重要含义，但不妨碍他们模仿着月辉商行的做法，去施放一部分善意。


 对于一些需要经常在外面赶夜路，动不动就要宿在野外的人来说，这些随处可见的小屋成了他们遮风避雨的好去处。


 至少在这个地方，门一关火一燃，大概率是不用去担心有夜袭的野兽。


 清彦对于付丧神这超前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在这个活下去得付出巨大的努力的时代，也许就是一点微小的帮助，就可以让一条生命得以延续。


 被时政伤害过的刀剑们，没有彻底封闭起自己的内心，用着同样冷酷的态度去面对其他人——在顾虑着自己的同时还能想到他人，仅仅是这一点，就无法让清彦真正的厌恶起付丧神来。


 况且这些改变，都是他们自发的行为。


 说来也是有趣，明明是维护着历史的刀剑，可这么去看的话，他们却又是从着细枝末节去改变了历史的人——万一哪一天蹦出了新的一群付丧神，将刀尖对准了博多他们，让他们停下改变历史的行为……


 “噗。”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清彦就能笑出声。


 正在给清彦介绍月辉商行的短期目标和长期计划的宗三，被这突然的笑声给打断，他不解的看着清彦，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总不能是他讲得过于有趣，把审神者都逗笑了吧。


 可我只是把长谷部他们的计划，挑着简单的部分复述了一遍而已——宗三委委屈屈的想。


 “抱歉抱歉，我没有嘲笑你们计划的意思。”


 清彦用扇子敲打着手心，收敛了笑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计划一旦实现的话，会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多么巨大的改变。”


 宗三浑身一震，瞬间理解了清彦的意思。


 “不过还是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最后，清彦还是送上了鼓励，“活着很简单，可有尊严的活着，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格外艰难，上与下之间的鸿沟太难跨越，必须要有人在旁边推上一把才是。”


 “往好处想，是让更多的人能够吃饱穿暖。”


 “往坏处想……短时间内也看不到什么坏处，真有的话，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来想着如何解决好了。”


 清彦没有什么历史不能改变的坚持。


 书上读过的文字与现实接触到的是不同感觉，当那些冰冷的数字化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时，又该如何在惨状面前保持冷静，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部分，必须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反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付丧神是做不到。


 “清彦大人，您不会觉得我们做的不对吗？”


 小夜低声的问着，语气里藏有些许的动摇，“改变历史是不对的……”


 “可这里的世界，并不一定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世界哟。”


 清彦给了付丧神一个能够安然处之的理由，“你们在万屋也见到了那么多的审神者，认识了不少的付丧神，有从他们的口中听说过妖怪吗？”


 “不是那种存在于故事和他人口中，是切实能够触摸到的妖怪。”


 一语点醒梦中人，付丧神有着片刻的愣怔。


 “就把这个世界，当作是补偿给你们的美梦吧。”


 清彦一锤定音，也给了付丧神那过界行为的通过许可，“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不要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绊住了脚步。”


 你们要是有那个能力将整个世界都收入囊中，那也是你们的实力。


 “也不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呀。”


 宗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么任性的话，世界会坏掉的。”


 “是吗？”


 清彦淡定的反问，“反正它总是会坏掉，那至少在彻底坏掉之前，让这个世界的人变得更加幸福——既然结局是一定的，为何不让过程变得有趣一些。”


 “我也想要快一点坐上有着减震功能的马车啊。”


 他长长的叹气，“要是能把路也修平就更好了，现在这坑洼不平的土路实在是让人头疼，就算变成了鬼，也有种骨头架子被抖散的感觉。”


 宗三一时间无法把握审神者的话语，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让他们安心，特意想出来的理由。


 不过他很快就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作为刀剑时，他是笼中鸟，是天下之主的象征，呆在安全的地方，任由自己被他人争夺；化为人形后，他依旧是在他人的掌控之下，所呆的鸟笼变得大了，却没有改变真实的现状。


 而此时，才是他这只笼中鸟终于能够振翅翱翔的一天。


 “清彦大人，要是我们给您添了麻烦怎么办？”


 宗三偏过头去问清彦。


 “你们付丧神做的事，和我藤原清彦又有什么关系。”


 清彦冷静秒答，莞尔一笑，“等到了那时再说吧，考虑着无法承受的结果而绊住了自己的脚步，到头来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先迈出去一只脚，再想着以后。”


 .


 这边，考虑着拉车的牛的心情，在山间小路上缓慢进行的清彦他们心情愉悦；另一边，从爱染和五虎退的口中知道了清彦的改变，难以置信却又不敢跑到清彦面前去看看的付丧神们，抓耳挠腮。


 博多藤四郎算了半天的账变成了一串混乱的数字，他把算盘放到了旁边，突如其来的长叹，让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的侍从的心提了起来。


 “博多先生，您是在为这个月的收益不好而头疼吗？”


 “不，说了你也不懂。”


 把账本合上后扔进保险柜里，博多难得有了花钱的兴致，要知道对于他这个把每一枚小判视作后宫花花草草，花出去时心如刀割的人来说，很少会有着用消费来改善心情的机会。


 乱还是从月辉商行的人口中知道博多去了哪儿。


 他嘀咕着“这怕是个假博多”，然后在卖首饰的店铺找到了人，站在了柜台前的短刀，正把老板拿出来的可以用来束发的饰物一件件的看过去。


 在能够自由往来于平安京与万屋的乱眼中，这些饰物的质量明显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除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韵值得一买，还不如去万屋多花点钱，给审神者定制上一件更好的。


 乱凑到博多的身边，给他出着馊主意，让还想慢慢挑选的博多，不得不随便拿起一个付了钱，“你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他有些生气的看着乱。


 “因为清彦大人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乱理直气壮的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日子，我和清彦大人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甚是想念。”


 “而且退说了，清彦大人他和离开平安京时有了巨大的改变，要是这个时候错过了，那岂不是少了一次露脸的机会。”


 他才不要被别人抛在后面呢。


 “你背着我们偷偷的出来买东西，该不会是想趁机变成大人他最喜欢的一振刀剑，取代我们的位置吧。”


 “把你那满脑子的争宠思想收起来。”


 博多懒得搭理乱，“你要是太闲的话就去城里面多走走，最近晃悠的妖怪有点多了……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清彦大人要过来的时候混乱起来，这不是往我们的脸上打吗？”


 “问题还在那位樱姬小姐的身上啊。”


 乱朝着某处看去，似乎穿透了墙壁和遥远的距离，看到了那位在阴阳师的保护下的女子，“明明有着治愈能力的妖怪那么多，偏偏是一个人类被盯上了。”


 “可能比起人类，拉拢妖怪的难度太大了吧。”


 博多想起了他知道的一些能够治愈他人的妖怪，发现那些妖怪能治人更能打人，一般病患到了他们的眼前，乖得仿佛是老鹰面前的小鸡仔，大气都不敢出。


 这份能力的特殊到，就连大妖怪都不能对他们轻易动手。


 毕竟在妖怪这个群体里面，打手好找，医师难寻，前者遍地都是，并且大多数都有一颗好哄的脑袋，几个馒头就能骗走，可后者嘛，那就是地狱级的难度，想要靠着武力胁迫？


 抱歉，也许你眼中那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妖怪，反手就是一顿猛揍，打得你要死要活，只剩一口气被救回来，重复殴打让你产生足够浓厚的心理阴影。


 有药研当后盾的付丧神们大都没有医疗方面的需求，实在不行了就去本丸的手入池躺躺，那塞满了仓库的资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完。


 可像他们这样的妖怪毕竟是少数。


 因此，当出现了个拥有着治愈能力还心地善良的人类时，大妖怪们都生出了把这人抢回去，藏起来后给自己添一张底牌的想法。


 博多知道樱姬的时候是五年前，那时就有不少的妖怪在城中晃荡。五年过去，城中妖怪的数量多到让博多感到了困扰的程度，即使樱姬的家人请来了阴阳师放下结界，也没有一点改善。


 他还是想要好好的把月辉商行做大做强的，在一个有着众多妖怪的地方开店，很容易就会被打砸抢烧。


 想到过去曾经产生的损失，博多的脸上露出了圣洁的笑容，看得乱汗毛直立，往远处跳了两步。


 “我知道啦，我一会儿就去那附近看看情况，顺便清理一下。”


 乱拍了拍挂在腰间的短刀，暗示着博多，“记得找人帮我善后。”他没有把自己敲晕的妖怪们拖走的爱好。


 “你不能走点文明人该有的路子吗？”


 “害，我和他们讲礼貌，他们反过来要挠我一爪子，你当我有圣母病啊。”


 高高束起的马尾发梢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乱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走到了远处，他那瘦削的背影被周围人群一挡，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博多目视着离开，脚步一转，重新回到了首饰店里。


 他想买的东西还没有买到，生气。


 .


 离开的乱沿着堆满了杂物的小道飞奔，他脚尖轻点，翻飞的衣摆向两边展开，宛如有着绚丽色彩的蝴蝶翅膀，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高高的院墙下面。


 隔着墙，乱听到了属于少女的浅浅笑声，还有些其他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又是附近的小妖怪跑来，央求着女孩给他们治疗。


 “……看来打一次还不够啊。”


 乱的眉尾挑了一把，在墙壁上一处不明显的凸起处借了力，一个翻身就进了院子。他这突然的到来，把女孩和小妖怪们都吓了一大跳。


 “是那个魔鬼！”


 “他怎么又来了！”


 “快跑呀——魔鬼要吃人啦——！”


 他甚至还没有靠近，那群小妖怪就跑的跑飞的飞，快速的从乱的眼前消失。女孩看上去还有些为难，她手中那涂抹着伤药的绷带还没有给受伤的小妖怪们绑上。


 “是该说你总算长了点记性吗？”乱沿着石板路走到了樱姬的身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他们那点破了皮的小伤，风吹吹就能好。”


 “我知道的。”


 樱姬微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才想着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最近会很忙，没有空吗？”


 “因为我家那位大人马上就要过来啦！”


 乱的眉眼间瞬间就挂上了开心的情绪来，“你家附近总是有很多妖怪，博多让我过来看看情况，要是有些妖怪不长眼的话，就把他们敲晕扔出去。”


 在女孩的面前时，乱还是会遮掩一下自己惯常会选择的做法，听话的妖怪他自然是会敲晕放走，那些身上带着血腥气，眼中被杀意填满的，通常变成了他的刀下亡魂，重入轮回。


 “诶？”樱姬吃惊极了，眼睛都瞪圆了一圈，“就是你这些年一直和我说的那位大人吗？”


 在偶然的被乱从妖怪手里救下后，樱姬就多了一位经常会翻过院墙来找她聊天的好姐妹——在梳妆打扮上，樱姬不得不承认，再来十个她都比不上乱的巧手。


 而两人闲聊时所说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乱的彩虹屁，他把清彦形容成天上天下都难得一寻的稀世美人，就连清彦做下的蠢事，都变成了仙女不懂世事留下的美妙错误。


 感谢清彦没有听过这些话，否则他的青筋会爆掉。


 “是呀是呀。”


 乱快乐的点着头，“之前不是给你说，我还有其他兄弟做了错事，惹得那位大人不高兴了嘛。”


 “你还担心自己从此被讨厌，再也靠近不了对方……”


 樱姬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藏在衣袖后面的嘴角正向两边提起，那是对着外人时绝对不会出现的畅快笑意，“我那时就给你说了，他不会舍得对你们生气的。”


 “我只是害怕而已。”


 乱摊开了掌心，里面空空如也，“越是想要抓住什么，流失的速度会越快——可不去努力抓紧的话，就什么都留不下来了。”


 “对了，我发现你家请来的阴阳师还有两把刷子。”


 拍拍脸，乱跳过了上一个让他有些伤心难过的话题，他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释放出去的那点灵力激发出了空中隐藏的结界，那闪过的神秘花纹，让乱有了新的构想。


 他问樱姬借来了纸和笔，把记住的那串花纹画了上去，“你说要是把它绣在衣服上，是不是也可以达到结界的效果？”


 “你是说绣好后给那位大人吗？”樱姬问。


 听了少女的问题，乱的脸上浮现出了惆怅，“不，是给你的。”他自嘲的笑笑，“我家那位大人啊，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


 先且不论要用到的那刻，应该守在清彦身边的付丧神是不是死绝了——就按照审神者现在的实力，只要不是把他打得虚弱至极后拉去晒太阳，在那恐怖的复原速度下，小打小闹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是能否起到效果，可你有没有这份心意，是两件事哦。”


 樱姬的话语分外温柔，“我这里有结界的保护，你可以快点把衣服做好，送给他。”


 “时间不够了啦……”乱在地上滚着圈圈，“按照推测中的速度，大人他明天下午就能到这里了，我就算是有八只手，也绣不出足以给他做衣服的布。”


 “那就绣一小块嘛。”


 樱姬把半成品的手帕拿出来，只是做了简单的裁剪，就连花纹都还没有描上去，“加油。”她还给乱打着气。


 乱看到针线就头疼。


 实不相瞒，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主要集中在一拍脑子灵光闪过，之后的部分就需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比如歌仙兼定，那人绣起这些东西来都能出现残影，不多时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就会出现。


 “我下次来看你！”


 见实在逃不过去，乱把手帕匆忙的塞进口袋里，朝着樱姬告别后原路翻出了高墙。少女站在了远处，踮着脚尖张望，在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到对方那橙色的发尾后，恹恹的回了屋。


 她重新裁出了一块布，略略回忆后就将乱绘制过的花纹重新画了上去，有些乱模糊掉的细节，也在樱姬的手下一一补全。


 治愈能力依托于灵力存在，有着灵力的人，自然能够看清空中那布下的精妙结界。


 “好想出去看看啊。”


 少女叹着气，穿针引线，慢慢的勾了出花纹那最外面的一圈，要是她以前不知道外面有多精彩的话，或许会安心的呆在这小院里，什么都不去想，等着有一天被父母安排了婚姻，嫁去另外一个院子里。


 可与乱的相遇，打乱了樱姬的命运。


 她不再甘心于呆在这四方一块的天地里，她听乱说，在他的家乡，即使是像樱姬这样的女孩，都可以出去读书和交友，想要去远处旅行也不是难事，大家结伴而行，不会出事。


 多好啊。


 能够自由的奔跑，能够不用考虑他人的眼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生不被性别所拘泥，即使是女孩子，也享有和男性一样的权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其他人保护起来，被多次叮嘱绝对不能从这小院走出去。


 为了不给父母和别人添麻烦，樱姬微笑着接受了这些不公平的条件，她安静的坐在小院里，期待着从墙外翻进来的乱，带给她一些全新的，在这个小院里看不到的风景。


 “要是能够走出去就好了。”


 针尖不小心戳在了指肚上，樱姬看着冒血的那处小点，过了一会儿才用了治愈能力把伤口治好。


 .


 鬼不需要睡眠。


 清彦却不行，在这方面，他莫名的保持住了还是人类时的一些习惯。他可以一整晚都神采奕奕，但到了白天，一定要抽出几个小时浑浑噩噩的度过去。


 特别为他打造的车厢足够清彦整个躺下，他拿下了束发用的玉环，任由那一头长且飘逸的秀发垂落，宛如云烟一般在身旁堆叠。


 鬓边的发丝搭在了清彦的脸侧，遮住了属于男性的硬朗弧度——相比一般男性，清彦的五官本就偏向精致，在被发丝掩掉这仅剩的特征后，沉睡中的他与在平安京里流传的辉夜姬划上了等号。


 风不时的吹起车窗上搭着的薄纱，有了这一层过滤，投进车厢里的阳光都温柔了下来，斑驳的光轻轻浅浅的在清彦的衣衫上打转，不舍得离开。


 注意到清彦睡去的宗三凑近了弟弟的耳边，让他驾车的速度放慢一些，“没关系的。”


 他柔柔的说，“比起赶路，还是让清彦大人更重要。”


 “嗯。”


 小夜点头，放慢了车速。


 有人注意到了这辆行驶得过于缓慢的牛车，他把搭在了肩上的发往身后一撩，整个人就像是藏在了光与暗之间的交接，悄无声息的向着车厢靠近。


 付丧神觉得有一阵风扫过，不甚在意。


 而掀起了薄纱一角的妖怪，却在看清了失去了那张脸的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前不断闪过是对方血红眼眸的不经意一瞥。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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