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
刘意的马车一路北上,出城门时不过凌晨四点,外头朦胧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刘意也不清楚外头情况,直到太阳爬上来,沿途风光才渐渐清明。刘意看完锦囊内的印玺,无奈叹气。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瞎给,小孩子脾气,算了,往后再还就是。
大约是出门心情转变,刘意有心情看起外头风光,和阿史闲聊起来,“阿史,你家在哪?”
阿史还沉浸在出宫的兴奋与激动中,刘意问起出身,阿史立刻收神,垂头回复,“婢子不记得了。”
“婢子十三就入了宫,宫里事情这么多,哪还记得回乡的路。”
刘意倒是对阿史产生兴趣,“能和我讲讲入宫时候的事吗?”
阿史似乎不愿多讲,摇摇头又低下去。马车行进在官道上,刘意能看到前方路面被压出的两条车辙,她下意识调整软垫,试图让自己轻松点。
说真的,现代偶尔开车经过一些维修路面,车上人都会抱怨一句,这种泥巴路,隔三差五颠屁股,刘意不觉得有多享受。
她可是长公主出行,规格可比三公,前后各有马车跟随,左右还有骑马佩剑的官吏追随,拉风又气派。
刘意:想做两块钱公交,带空调的那种。
官道越发坑坑洼洼,刘意忍着没抱怨,试图欣赏周围风景转移注意力。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刘意再也受不住,喊着要停车休息,理由还很美好,到饭点了。
结果没一个人应和,小毕跑过来和刘意解释,“公主,外头比不上宫里,您且忍忍。”
刘意穿过来后从来不亏待自己吃喝,一天三餐顿顿不拉,如今出宫了,刘意才想起这年头没午饭。她要是多吃几顿,剩下来几天估计要集体讨饭。
可下都下来了……
“那就多喝热水。”
外头的水不干净,就算山泉水也有可能带着细菌和寄生虫,煮开了才是最安全的。
小毕深深感叹自家公主金枝玉叶,不知人间疾苦,荒郊野外的,有口水喝就不错了,还热水。
最后队伍在原地休整了一刻钟,刘意扶着腰重新上马车,面无表情享受皇家一等座。
颠簸了一个下午,最后队伍停在一处亭子边上,照阿史的意思,今晚他们就在这里歇脚。
刘意下了马车就到处走动活动腿脚,阿史一刻没歇着,从后头的马车里翻出铺盖,指挥几个官员忙前忙后,还有掏出釜来准备煮饭的,小毕还说,“出门太急,东西没备齐,让公主受苦了。”
不,这是逃亡还是搬家呢?
事实上这年代出个远门和搬家差不多,吃的睡的都要自己想办法,荒郊野外,一望连只狗都没有,哪来的客栈。
汉代不流行开客栈,更深一层是不喜欢百姓到处走动,人都跑了谁来种地,那些成天在外跑的,商人占了大多数,商人不种地,又手握财富。被视为不稳定因素,一直受到打压,不配坐马车,漂亮衣服也不准穿。
做官,做春秋大梦还差不多。
刘意挺佩服小毕的,一晚上就准备齐全,要她离家出走,抓个手机和身份证,充电器都不带。
小毕说今天暂时歇在长亭,明日到达驿站,到时就能方便不少。比如骗吃骗喝。
长亭就是十里长亭,还有个五里短亭,传说中的长亭更短亭,可惜没人给刘意折柳唱歌。
趁歇下来的功夫,刘意旧事重提,“白天我问阿史入宫的事,阿史似乎不太高兴,是否有难言之隐?”
很大程度,小毕这批人愿意追随刘意,都是来源刘意本身,刘意从来不把小毕他们当下人,而是一个打工者。
小毕心里暖融融的,脱口而出,“公主仁心。”
他给刘意解释起来,阿史不愿意提过去,很有可能她是被强制入宫的。
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宫女,做宫女的前提就是良家女,所谓良家,家里不是当兵的,不是医生,商人,手艺人,这样的人家才是良家。
另外当兵还有一说,家里当兵也可以进宫,但是有个要求,你家人不是七科谪内。七科谪,有过失的官员,杀人犯,前两个还算后面,剩下五个就很奇葩了,什么叫入赘的女婿,倒插门也要被抓去当兵,刘意听得简直无语。
你是商人,你曾经做过商人,你爹曾经做过商人,你爹的你爹曾经做过商人。总计七类,都是要被抓去当兵,这类人上了战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传说中的炮灰。
话说回来,做宫女薪水还是挺高的,一个宫女能养活一家人。并且到了年纪还能被放出宫,只不过十五岁的刘意都是相亲市场的剩女,放出宫的宫女已经二十五,标准的大龄剩女,只能和二婚男凑合,有的甚至嫁不出去。
良家子本身社会地位就挺高了,没必要糟蹋自家女儿。架不住她的皇帝老爹是个好色鬼,小毕没敢对着刘意的面说你爹不是个东西,只能含糊几句。
“从前没要那么多,先帝登基后后宫扩充了不少。”
又不是人人都愿意进宫,上头又狮子大开口,下面的人只能来硬的。说实话宫女这块水分大得很,何氏还是个屠户之女,照样进宫。可见之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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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意听完只能叹气,小毕叽叽歪歪,“我也是听说,宫女训练严格得很,有不少被打哭的。”
本来是娇娇女,一朝入宫做下人,还要挨打吃苦,难怪阿史不愿提。
“那你呢?”刘意问小毕,“做宦官代价不小。”
小毕依然嬉皮笑脸,“这个公主就有所不知了,容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先帝曾有言,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能当皇帝的爹妈,少点东西又怎么了。”
比起宫女的选拔困难,宦官这边刚好相反,有无数像小毕这类人,向往十常侍,削尖了脑袋想往宫内里钻。
都不需要帮忙,自己割了求着进宫。
刘意笑出声,“那你就不幸了,我这个公主非但回不了宫,还要逃命。”
小毕反倒不笑了,认真道,“我若是因为这点背弃公主,岂不是畜生。”
晚饭简单得很,将晒干的饭倒入热水,因为饭已经煮熟过一次,再热一次用不了多少时间。刘意认出煮饭的水是未尽净化的自然水,强烈要求他们煮沸了再吃。
去冀州不知道多远,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因为意外倒下。
这样的结果就是刚歇下的官员又要去拾柴火,刘意也没歇着,跟着一起拣。
吃饭的时候,小毕又摸出一个小瓮,给每人挖上一点咸菜,嘴上说个不停,算是冲散了大伙的不满。
睡觉是和衣而睡,已经入秋,夜里头天气转凉,冷就算了,一旦衣服被露水打湿,极易生病。刘意裹着衣服躺下,不远处小毕他们围着火堆说话,边上就是阿史,她睁着看了会,慢慢闭上眼。
有过头一天的颠簸,第二天刘意再上马车时,脸都是僵的。熬了整整一天,总算到了小毕口里的驿站。
刘意:要死了。
人马在驿站休整,吃好喝好继续北上,离开雒阳后,周遭越发荒凉,再好的山水都会看腻,刘意一开始见啥都夸漂亮,后期看什么都想下锅。没办法,旅途过于无聊,吃的又不好,刘意现在满脑子都是肉。
驿站的稀少导致这支队伍很不好过,好在刘意行头够嚣张,每每经过城镇都能向豪族地主敲上一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作为一个公主,当地的豪族往往是拿出最好的东西款待刘意,马饿瘦了换良驹,衣服旧了送新的,干粮都帮忙备好,一分钱都不好。
生怕刘意受了委屈,回头喷他们怠慢皇族。
刘意不得不感叹民风淳朴。就这样厚颜无耻打秋风,半饥半饱走了半月,刘意碰到了难题。
流民。
那是生于和平年代的刘意不曾见过的画面,一群人机械往前行进,衣不遮体,表情麻木,裸露的躯干瘦到不可思议,大人走在最前头,老人和孩子跟在后面,拉开一段距离,孩子还很小,他们瘦弱的身体有一个不匹配的肚子,饱满到下一秒就能炸开。
骑吏驱马护在刘意左右,拔开佩剑震慑流民。有流民看到刘意,上前想要寻求刘意帮助,被骑吏拦下。
“不要伤害他们,赶走就可以了。”
骑吏得令,转而拿鞭子驱散流民,吃痛的流民果然不敢再上前,悻悻离去。阿史坐在刘意身边,手里抓着一个烧饼,上面洒了芝麻。
“收回去。”刘意说,“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阿史垂下脑袋,嘴角抿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刘意没再看阿史,她问骑吏,“此处可有世家豪族?”
骑吏已在上个城镇问清楚,“荥阳郑氏。”
刘意对这些世家大族不是很清楚,小毕反倒如数家珍,荥阳郑氏有过一位尚书仆射,为人朴素,曾有‘郑卿屐声’之美谈,顺带一提,当时的皇帝是哀帝,断袖一说便是由他而来。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祖祖辈辈。
郑氏到这一代依然繁荣昌盛,不乏大儒名流之辈,乃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刘意点头,“执我手令去拜访郑氏。”
骑吏领命先行,剩下的人等流民离开后,继续前行。
进城后刘意打量起周遭环境,好似刚才无事发生,阿史忍不住,“公主,我们带来的干粮还有剩余,眼下又要去拜访郑氏,大可把吃的给他们。”
刘意没有答复,她在注视这座城池,似乎在想象今夜的宴席有多丰富。
名门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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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卿屐声:郑崇官居尚书之职,却穿着朴素,常着木屐。每逢早朝圣上闻木屐之声,便知郑公入朝。皇帝对其他官吏说:“我知郑卿之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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