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森鸥外回到诊所, 一眼便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太宰治。他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呀, 太宰君，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呢。”


 仰躺着的太宰治双腿搭在沙发靠背上, 听到森鸥外的声音后，慢半拍地看过去。由于视角的原因, 穿着白大褂男人的身影倒了个。


 太宰也不觉得这样子看眼睛会感觉累，没有改变姿势。微卷的刘海因为重力作用而朝下垂着，露出光滑的前额。


 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像只刚刚从外头溜回来的野猫。


 森多打量了他几眼，脸上的笑意加深, 轻声道, “总感觉太宰君最近变了不少呢。”


 听到森鸥外如此说，太宰治多了点反应，放空的鸢瞳稍微恢复了些许焦距。他翻过身，抱膝而坐，柔软的黑色卷发搭在膝盖上, 目光微转。


 “嗯？森先生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觉得？”


 森鸥外用手撑着下巴，假装经过苦恼地思索后, 拉长声调说道, “或许是觉得, 太宰君的身上多了几分人类的感觉吧。”


 “……哈，森先生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去找别人消遣。”


 “唔，别生气嘛太宰君。我的意思是说, ”森鸥外弯起眉眼, 那笑意让太宰觉得很不舒服。


 “——太宰君好像, 终于「活」过来了。”


 ------


 本来以为会费上大劲儿的任务却出奇顺利。


 拓也带着「黑蜥蜴」的人，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流窜逃亡的异能者的所在地。


 原来，那个瘦削的男人在被中原中也一脚踹飞后，不仅仅是肋骨断了几根，连带着内脏也被受到重伤，只能找地方苟延残喘地养伤。


 可惜他那身体看起来就不是恢复力多健速的类型，再加上擂钵街糟糕的环境和恶劣的天气，伤势不但未恢复反而愈发严重。


 看来他们是抢先异能科一步了。


 北原拓也靠在墙壁边，挥手示意「黑蜥蜴」的人把对方躲藏地点包围起来。


 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和异能特务科的人对上——港口黑手党的处境已经够差了，老首领还想着到处树敌。他疯不代表底下的人会跟着一起疯。


 “等下听我指示，能活捉最好，但还以稳妥为主。”反正老首领就是想给政府那边找点不痛快，这种无理的命令不值得拓也拿手下弟兄们的性命去换。


 “可是，北原大人。”对讲机传来某个不知名部下的声音，既有慌乱，也有疑惑，“已经有人进去了。”


 “哈？哪个白痴自己突然行动的！”


 “就、就是您带来的那两位啊。”部下听到对讲机这头北原拓也暴躁的声音，说话也结巴了一下。


 拓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被他们围住的废弃仓库里头突然传出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痛苦的悲鸣，不过很快就中断了。


 北原拓也嘴角抽了抽，赶忙召集人冲进去。


 他倒是不觉得论战斗力中原中也会落得下风，再加上已经中过一次招，第二次对上自然会有所防备。另一个太宰治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善体术，但花头眼多了去，吃不了什么亏。


 主要是，这可是他们黑手党的行动任务，让两个既不是港M又不是政府的，甚至不足十五岁的小鬼打前锋算怎么回事！


 然而等北原拓也带人冲进去后，便已经看到中原中也双手插在口袋中，单脚踩在那个异能者的脑袋上。只要对方表现出任何反抗的意图，随时都可以一脚碾爆男人的脑袋。


 而太宰治则是露出一副恹恹的表情，坐在集装箱的边缘，晃悠着自己的腿。看到北原拓也一脸无语地抱胸站在门口后，这才提起了精神。


 太宰站起身，踩在集装箱的边缘上朝着拓也打了声招呼，摇摇晃晃地似乎随时都能从上头掉下来。


 在众人的视线下，黑发少年摇晃的身影很快就稳定好，随后轻快地跳下，打了个哈欠。


 “这样就结束了吗，哈，真是无聊。”


 中原中也白了一眼太宰治，“光在旁边看的家伙没资格说话。”


 “呵，有人愿意出力何必要再麻烦自己动手呢。”无视了中原中也额头上蹦出的十字路口，太宰治甩了甩手说道。


 估计也知道这次是跑不掉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想要把脑袋扭过来。随后他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双灰黑色的皮鞋。紧接着，那个说话的少年在他的脑袋前蹲了下来，双手托着还些有些许婴儿肥的脸蛋，右眼被乳白色的绷带包裹缠绕着。


 中原中也微微皱眉，想要提醒对方。然而太宰治完全无视了男人身上踩着的中原中也，只是慢悠悠地说道，


 “让我猜一下……异能力发动的条件是要对视吧？”


 瘦削男人浑浊的眼球转了转，朝那方向看去，正好对上了黑发少年露出的那一只鸢色桃花眼——是一种生命力燃烧殆尽后的枯木的色彩，幽暗地让人看了只觉得心脏发慌。


 他看到那只眼睛里倒映着自己如同骷髅般枯瘦的脸，扭曲狰狞。


 男人从鼻腔里冷笑一声，在心中嘲笑对方明知道自己的异能是如何发动，却又愚蠢地蹲下与自己对视。


 然而在他等了几秒钟之后，本应该像野兽一样变得疯狂的太宰治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像是看着什么死物。


 男人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咆哮抒发着心中的惶恐。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没有事！”


 “你应该像他们一样，先是疯狂、疯狂——然后，然后他们都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了！”他开始语无伦次，“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就是因为这异能力才会变成野兽。哈哈、哈哈，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没有变化——”


 他的话让在场人的注意力汇聚在那个脸上缠着绷带的黑发少年身上。中原中也也分过视线。他也有这种感觉，每次碰到这家伙后，自己的异能力像是被压制住般无法使用。


 而北原拓也早在之前就从系统口中打听到了关于太宰治异能力的事情。


 作为反异能的异能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要被疯抢的人物。不过除了太宰异能外的事情，系统又不肯透露了。


 太宰治面对其他人的注视则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说着。


 “谁知道呢？”太宰治讥讽地扬起了嘴角，“哈哈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丧失理智的疯子呢。”


 男人不甘心地咆哮顿时悄然无声，而面前的黑发少年却继续说着，声音轻飘飘的。


 “你说……人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啊~啊，因为无法承受异能力带来的结果的你，真是不幸呢，可怜呐。”太宰治像是唱戏般用古怪的语调说着，“然而又开始享受这份异能力造成的恐慌？满足感？”


 “人类可比动物疯狂多了。”


 中原中也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忍住，不耐烦地打断了太宰的话，“喂，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呵呵，蛞蝓的脑子应该无法理解我说的话吧。”


 “绷带混蛋你有完没完！”


 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沉默着的北原拓也终于出声，让人过来把那个异能者用绳子捆好带走。听完太宰治的话后，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还是出于谨慎，给男人戴上了眼罩，防止对方突然发动异能力。


 不过，在拓也喊了声“中原”后，赭发少年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中原中也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情绪有些低落。


 拓也敏锐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直接喊我中也吧。”


 中原中也倔强着说道，似乎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一个称呼而已。拓也没有犹豫，改口换了个称呼。


 他看起来也很好安抚。中原中也的蓝瞳里立刻有了光，显然很开心的模样。


 “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拓也哥吗？”


 “……无所谓。”就算不答应，也会像太宰那样天天跑过来的吧。


 得到拓也无奈的默认后，中原中也扬起了一个笑容，一扫之前的阴霾，带着少年的张扬与热忱。


 “约好了哦，我会来找你的。”


 ……


 “拓也。”


 太宰治像是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拓也也已经习惯对方的突然出现。他忽然提起了刚刚自己与那个异能者对话的内容。


 “拓也你觉得呢？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吗？”


 拓也看了看边上的少年。太宰治没有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异能者的背影，眼神冷漠又却带着说不出的迷惘。


 他忽然想到了路边商店中的日本人偶。


 漂亮的外壳里头却是空洞的灵魂。


 “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


 北原拓也思索了片刻，说道。他的话惹来了太宰治的兴趣。他偏过脑袋看向身边那人的侧脸，听他接着讲下去。


 “我们所在的高楼大厦之间，不过只是现代的原始丛林罢了。阿谀奉承也好，相风使帆也好，不过是在丛林生活下来的方法。”


 “那么拓也是觉得，人和动物并没有区别，是吗？”


 拓也斜眼，太宰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单纯地提问。


 “……其实我觉得，有没有区别都关我屁事。”


 他翻了个白眼，抬手顿了顿，还是选择拍在了那家伙的脑袋上，不耐烦地说道，


 “管他们什么区别怎么生活，反正只要觉得自己活得没问题不就得了。”老去探索哲学意义干嘛。


 有的人视若珍宝，有的人弃之敝履。此定义无法获得公认的答案，不定义也罢。


 如同人偶获得了生命力一样，最终，少年脸上重新浮现出淡淡的情绪。太宰治眼中的光彩流转，闪了闪，像是放弃再继续延续这个话题般，轻笑着说道。


 “……哈，确实是拓也会说出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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