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你，是我的命

 夜色侵袭占星台，四野星垂，万家灯火。


 二人于高处依偎，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在星光之下看着格外孤冷。


 但邱玉珂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心是暖的，连带斗篷之下交握的双手都是暖的。


 “回去吧。”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再睡着了。”


 “不，我要陪你。”三姑娘埋首于他怀中，瓮声说道：“早就觉得我们的故事太平淡无奇，若没点磨难，将来都不知该对子孙后代讲什么。”


 男人失笑，便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三姑娘得了便宜又卖乖：“而且我喜欢跟夫君在一起，也喜欢看夫君笑起来的样子。”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救我入红尘……”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无来由让人觉出几分伤感。


 “我无父无母没有亲眷，本是个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的人。”男人看着占星台下，那街市纵横，灯火煌煌的繁华世界，漆黑的瞳仁倒影着与他无关的人间。


 “天地浩大，却没有属于我的那盏灯烛，风雪加身，也没有可以让我回去的家。”


 他的家不是国师府，那只不过是个代号，是个象征，可以随时被虢夺，被践踏。


 “反倒你闺中一点光，成了我的日思夜想。”


 三姑娘蹭着她的胸口：“那你快些娶我，以后，我在哪，哪就是你的家。”


 “好……”


 他如今早已变成了逐火的飞蛾，奋不顾身的扑向邱玉珂这捧明火，迫不及待的想被她温暖照亮。


 若从来身处山巅冰雪间，未尝人间暖，又岂会因为害怕失去而惴惴不安。


 可一旦尝了这人间真情暖，又怎会甘愿就此松手？


 所以当初在茨州的时候，与其说他害怕失去邱玉珂，他更害怕自己被抛弃。


 他没想过，也不敢想，若这人间再无邱玉珂，他又该何去何从，可否会沦为行尸走肉？


 “幼时，我随师父游历天下，见过众生悲苦，我便想着要拯救众生。后来，我承国师之位，锦衣玉食万民膜拜，我受之有愧。我急于寻找一个拯救众生之法，却发现，这一切，竟与我承袭国师的初衷相悖。”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可以确信的是，他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传承已久的国师之位。


 “我知道……”邱玉珂道：“我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她的声音开始变的微弱，瞌睡来袭，连带视线都有些模糊。


 渐渐的，她看见许多人举着火把登上占星台，为首之人白衣白发，鹤发童颜。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似是叹了口气，又低声说了什么。


 邱玉珂没听清，因为她实在太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国师府的度生阁了。


 药香透过湘妃竹的帘子飘进室内，是她熟悉的黄连。


 小丸子出去打水的功夫，回来就看到她醒了，笑着说道：“奴婢猜姑娘这会儿也该醒了。”


 “先生呢？”她被扶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明净川。


 “国师大人正在外间与胡太医说话。”


 “胡天来了？”


 “是。”小丸子伺候她洗漱更衣，又道：“佩奇在熬药呢，姑娘是先吃饭还是先喝药？”


 她咂咂嘴，那黄连的味道好像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没喝就一嘴的苦味。


 “喝药喝药，长痛不如短痛！”


 佩奇将药隔水放凉了端进来，她咕嘟咕嘟喝了，嘴里被塞了一颗糖渍酸梅。


 酸甜的味道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她含着酸梅去找明净川。


 昨晚跪在占星台上憔悴羸弱的国师大人，此刻已经换上崭新的衣冠，洗去一身的不堪，又成了那位坐于神座之上的神祇。


 胡天和国师府的大夫站在他身旁伺候，胡天道：“不管怎么说，大人还是得好生将养几天。”


 “在说先生的腿吗？”邱玉珂直奔主题：“怎么样？要不要紧？”


 “三姑娘。”二人向她打招呼。


 她却顾不上这些：“跪了那么久，没事吧？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明净川道：“无妨，没事。”


 “我不信，怎么可能没事！”她有些着急，二话不说便撩了他的袍子要去看那腿，却隔着一层单裤，不免有些着急。


 胡天看她这架势，赫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一番，终于憋出个：“不可！”


 “嗯？”邱玉珂不解的看他：“很严重？”


 “不，不是！男女授受不清，三姑娘怎，怎么能如此，这么多人呢。纵然二位有婚约……大人也不拦着点，这要是传出去了，坏了三姑娘的名声……”


 他结巴脸红的样子，让早已见惯风浪的国师府御用大夫笑出声。


 “败坏名声如何？”国师大人微眯了眸子，略有些促狭的看着他道：“会嫁不出去吗？”


 “这，这，大人应当明白，世人对未成婚的女子总是太过苛刻……”


 后者听闻反倒扶着李公公的手施施然起身：“不是要看本座的腿吗，既然这里人多，那就进来看。”


 言罢便去往内室，这腿确实是伤着了，有些不良于行，不过依旧不会让他的衿贵打折。


 于是邱玉珂就在胡太医尴尬的目光中，进了内室……


 明净川的腿从外面看，膝盖以下全是淤青紫痕，长时间的血脉不通，瞧着那肉像瘫死了一般，一点生气也没有，着实是有些恐怖的。


 李公公心疼的叹了口气：“老国师也太狠心了，怎么能让大人跪这么久。”


 明净川却不以为意：“便当本座是还他养育之恩吧。”


 “若非大人有功夫在身，这腿，基本也就废了……”


 一天两夜，寻常人莫说腿废了，人废不废都是问题。


 邱玉珂蹲在榻前，看着他的腿，盯了良久，又抬眸看他：“先生，现在还疼吗？”


 “有些酸。”


 “先生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她虽脸色苍白，最近还瘦了许多，那双眼睛却不改往日的明亮：“就当是为了我，日后，也不要总是这般逆来顺受了。我今日就大逆不道一回，他虽是你师父，但到底不是生身父母，更没资格夺我的命。”


 你，就是我的命。


 后者听闻，百感交集，眼睫如雾，低声应道：“好。”


 三姑娘收拾情绪，甜甜一笑：“要勇敢对恶势力说不！”


 国师大人也忍俊不禁：“好。”


 李公公亦是笑道：“姑娘别担心，大人的腿将养一段时日就能康复，这段时间，姑娘可不要再让大人背着啦。”


 三姑娘的脸瞬间就红了，抱着男人的一双腿，将脸颊贴上去嘟囔：“也是我力气小，不然背他都可以……”


 明净川有些不自在的蹙眉：“快起来，蹲着不累吗。”


 “不累啊……”三姑娘看他，那大眼睛一眨，睫毛忽闪忽闪的，登时让国师大人喉头一紧。


 邱玉珂索性低头，在他膝盖上的伤处一左一右亲了一口。


 大斉国师再也受不了，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来，义正言辞的回她：“愈发没规矩了。”


 “先生不就喜欢我这没规矩的样子吗。”


 李公公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背着他二人偷笑出声。


 明净川觉得自己算是败在她手里了，不过又能见她语笑晏晏，明眸善睐，他什么也不求了。


 国师大人于国师府闭门养伤，什么人都不见。


 邱三姑娘才回京都，着急想去风云居看看。


 因为她和明净川的口碑急转直下，连累风云居的生意也不大好。


 白姨娘乐的自在，人多的时候就高高兴兴招呼客人，人少的时候，连带顾客和伙计在内，都不分你我的玩投壶。


 “你回家的那晚我去渡云轩瞧了瞧，你还睡着。”白姨娘将一支圆头羽箭投了出去，没能投进，有些不高兴。


 邱玉珂坐在一旁说道：“我最近生病了，总是想睡觉，如果一会在这睡着了，姨娘不要吓着。”


 “我听夫人说了，唉，你真不该跟国师出去这一趟。”白姨娘许是投累了，坐到邱玉珂身边，看一眼不远处的胡天。


 胡天非要跟来长长见识，看看传说中的风云居，结果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围着风云榜转悠。


 现在的风云榜已经不是以前的风云榜了，以前那真是可以汇集天南海北大事小事。


 现在的风云榜刚评选了一波京中才子，就跟之前评选四大天王一样，上榜的诗词连带作者的名字都高挂榜首成为头条，盖住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新闻。


 除此之外，还有各个商铺的小广告，以及呼吁对茨州募捐的告示。


 另外，更早之前评选出来的四大天王仍然有着一席之位，看到明净川名字前面‘芳心纵火犯’几个字，三姑娘忍不住要乐。


 可看到承王名字前‘微笑先生’四个，她又忍不住呸出嘴里的瓜子壳。


 “最近，京中风言风语这么多，你跟我透个底，国师大人的身世到底……”


 白姨娘压低了声音，保证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说完就十分自觉的把耳朵凑到了邱玉珂的嘴边。


 “姨娘消息不是最灵通的吗，以您的手段都没打听出来？”


 白姨娘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继而起身道：“你等一下。”


 言罢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一会拿出一个小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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