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入夜

 京城内自有宵禁，只正月初一、十五二日方才开放。


 其余时节，若是未有凭证又被巡视兵丁查获，免不得要去天牢走上一遭。


 赵恪也是第一次夜间出行，更是第一次去皇宫见那位天福帝。


 往日他也曾于宫门前等候过，但自己走入宫门还是第一次。


 待赵恪自小门而入时，早有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在门后等候。


 这老太监眯着眼睛，用尖细的声音问道：


 “可是公主府统领赵恪？咱家在此恭候多时了。”


 “正是末将。不知公公该如何称呼？”


 “咱家姓兴。”那老太监转过身去，声音变得含糊起来，似是不太想搭理赵恪：


 “陛下召见，跟上吧。”


 同样是太监，同样姓兴。赵恪想了想兴总管，这两个老太监的脸却一丝相似也无。


 他掐灭心中幻想，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前方笔直的背影。


 绕过了平日朝会时才开放的承天殿，踏过一条长长的御道，沿着宫墙继续前行，便又可见一座大门。


 大门后面，便是皇宫的内院所在。


 在门前，太监停下了脚步，问道：


 “可有携带兵刃毒药等物？”


 “并无。”赵恪回道。


 进入宫门时，赵恪已经被从里到外地搜查过了一遍。就连脚下的靴子都被伸进烛火看了个通透，险些被烧了个洞。


 身上的一应衣袍靴帽等物，都是福安公主所赠，除此之外赵恪只有布衣。


 老太监微微颔首，轻轻敲动了门上的金环。随着大门缓缓洞开，他貌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


 “自三年前，陛下便从未再在夜里召朝臣入后宫议事了。”


 还没等赵恪回答，老太监便抬脚迈过了门槛，对门后的几个小太监点点头之后自顾自地走了进去，赵恪只得跟上。


 又是漫长的朱红色宫墙，尽管两侧都有灯笼照明，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还是很容易让人凭空生出一股恐惧。


 赵恪后背微微冒起冷汗，下意识地握向腰间，直到抓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此时自己此时身无寸铁。


 好在穿过了数层大门之后，一座富丽堂皇的点满灯笼的宫殿便出现在了赵恪的眼前，那殿门上还悬着龙飞凤舞的“御书房”三个大字。


 老太监在门口顿足不前，微微弯腰伸手示意赵恪先行。


 “赵将军，请吧。”


 “末将不敢，还请兴总管先行。”赵恪却也停下脚步，并没学过面圣礼仪的他迫切需要一位榜样。


 老太监瞟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率先走进店内，用越来一丝谄媚的语气柔声道：


 “陛下，赵恪已经带到。”


 “朕不是说了，让他直接进来吗？”一道略显衰老的威严声音传了出来，于是赵恪扯了扯衣摆，迈步入殿：


 “臣赵恪，参见陛下。”


 “免礼，”正坐在一把龙椅上的天福帝微微眯眼，看向曾与他见过一面的赵恪。


 只是秋猎那日，一个侍卫统领并不能入得了他的眼，哪怕是福安公主特意带来的也是一样。


 但如今，这个微微低着头的少年却已经有了得到他些许关注的资格。


 “赐座吧。”天福帝合上面前书案上的奏折，随口吩咐道。……

 


 “赐座吧。”天福帝合上面前书案上的奏折，随口吩咐道。


 自打进殿以来便一直没动过的老太监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锦墩，恭敬地放在了赵恪身后。


 赵恪心知这份恭敬并不是对他的，故而在高声说过谢陛下之后又轻轻的对兴总管点了点头。


 兴总管对此视而不见，放下锦墩之后弓身退步到了阴影中。


 身长九尺的赵恪坐在锦墩上颇显局促，但天福帝已经闭上了眼眸，并不打算再看看他。所以赵恪只能把锦墩放在中间，防止自己滑倒。


 “你倒是恭敬。”天福帝闭眼说道，“武将之中，能如此守礼的，也就只有宜城侯一人而已。”


 赵恪哪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礼仪，只不过是照着前世电视剧里生搬硬套过来而已，好在似乎还算适用，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只是随后出现的某位此时还在返京途中的名字却让赵恪心生警惕，脑子里免不得又开始思索现在与天福帝同归于尽有多大把握来。


 好在天福帝似乎只是感慨一句，并没有因此事责怪他的意思，而是问道：


 “福安那不安分的，已经把朝廷所作出的封赏跟你细细说过了吧？”


 “是。”


 “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如此厚赐，臣铭感五内。”


 实在知道怎么回答的赵恪只能搬出奉承**，平时这些“铭感五内”“感激涕零”“感激不尽”之类的话，对公主和蜀王都颇为好用，不知道对天福帝效果如何。


 龙椅上的帝王面容不悲不喜，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徐徐说道：


 “很好。朕问你，你是想做四品游击将军，还是五品？”


 赵恪心思急转，回道：


 “臣年岁太小，五品游击已经令臣惶恐于圣恩太厚无以为报，不敢再奢求太多。”


 “哦？”天福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但一直没有抬头的赵恪看不见。好在单凭语气，赵恪也能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刚刚赵恪相当于拒绝了天福帝隐隐的招揽之意，表明自己不愿意进入禁军，这才惹恼了天福帝。


 但赵恪确实不能接受困于宫城之中，等到新帝登基施恩时才能解脱的命运。


 “真兴总管，你可不能坑我啊……”赵恪心头苦笑着祈祷，只希望兴总管临时教他的方法有用。


 “臣不敢欺瞒陛下！”赵恪忽然起身，长揖及地，微微抬起声调，诚恳说道：


 “臣实在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公主府继续当一名侍卫便足矣！”


 赵恪预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有兴总管所叮嘱的话：


 “若是皇帝发怒，你便伏地不起；若是皇帝询问，你便借势表露忠心。”


 但兴总管却没料想到，迎接赵恪的竟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是寒冬腊月，所以御书房里摆放了许多熊熊燃烧的炭盆和火盆。


 一滴汗水从赵恪额间滚落，滴到了地面，炸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哪怕内心波涛汹涌，身子还是一动不动。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火盆偶尔发出些噼啪声。


 不知道殿内暗中有多少禁卫正以手中武器瞄准自己。


 如芒刺在背的赵恪后背紧绷，他已经感觉到有许多股杀气环绕在他周身，或许下一秒随着天福帝的命令，这些禁卫就会对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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