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青国朝堂

 “反正他们都并非是本宫的孩子。”


 高坐在龙椅旁边，青国皇后关文璇神情冷淡。


 她本身生得并非倾城之姿，但眉眼中的贵气却是灼灼逼人，就像是一轮高悬天空正中央的太阳。


 在她怀里，一只纯白色的肥猫慵懒地舒展着身体，蓝色的瞳孔眯成细缝，打量着正站在主人面前的几位文武重臣。


 其中有一个穿着布衣的老头，他的白色胡须不断颤抖着，吸引了肥猫的注意。


 脱下盔甲后迅速苍老的杜袭无视了那只肥猫，只是面色阴沉地赞同道：


 “太子失德在先，且为夏军所擒，确实不该再窃居高位。”


 这种犯忌讳的话，也只有毫无顾忌的皇后和刚刚痛失独子的杜袭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毕竟，眼下他们是在皇帝昏迷的情况下，商议废立储君的事情，此举已经近乎于谋反。


 但眼下青国太子被俘，国内动荡不安。换太子，是最好的安抚办法。只是，该换谁呢？


 陛下年轻时勤于政事，故而子嗣不丰。前些年先皇后难产而死之后，剩下的皇子均为侧妃所出，因此倒是不用考虑嫡庶分别。


 太子殿下……不，前任太子生母早逝，且只有这一位独子。而其他皇子中，最大的也才七岁，换太子意味着至少十年之内，朝政都将被皇后掌控。


 但皇后确实贤明，处理朝政的能力并不输给陛下，甚至几名朝臣心中都清楚，陛下虽然眼光高远，可说句大不敬的话，处理眼前的细碎朝政时并不如皇后那般细致。


 而且最要命的是，陛下患病时为了防止有人篡逆，特意以口谕命皇后诛杀了他的几位兄弟，眼下兄终弟及也绝无可能。


 还活着的，只有陛下的叔伯几脉，但这些藩王及其子嗣都被圈养在了建邺，一个个脑满肠肥好似肥猪一般。


 更何况关家势力确实庞大，但皇后临朝后不仅没有扶持自己的娘家，反而利用关家打击了大量世家，几乎让关家远离了朝堂，前几日甚至流放了几名庐江关的名下官员。


 此举引来了庐江关氏族老的发信怒斥，但据说这位皇后娘娘对那封血书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火盆。


 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关定文璇当然和关氏族人是一家人。但皇后娘娘却是孤家寡人，可以为了国家奉献所有。


 说到底，如果能力出众又不违背礼法，女子掌权又有何不可？只要皇帝依旧姓楚，大多数朝臣们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从名义上的皇帝诏令。


 换太子之事迫在眉睫，但他们相信皇后一定能请到陛下诏令。但问题是，请来的陛下诏令上面，写的会是哪位皇子的名字呢？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皇后却完全不在意这些，反正她对于宫中那些对她低声下气逢迎献媚的皇子们全都没什么好感，到时候随便挑一个稍微顺眼点的过继到膝下就是了。


 至于废太子的诏令她早已经写好，只需要在战报公布时盖上玉玺一并发出即可。


 眼下更要紧的事情，是接下来该如何与夏国相处。


 经此一战，青州小半残破，主要粮食储存地临淄被劫掠一空，而且太子的穷兵黩武让一向富饶的青州几乎有了民不聊生的趋势。


 士卒无再战之意，民众有畏惧之心。若是夏国举兵再犯，虽说不一定能攻破边境城池，但青州内部一定民怨四起，这是朝中绝不希望看到的局势。


 到那时，外有夏国攻伐，内有民变四起，军无再战之力，民有造反之心，本就三面受敌的青州易主几乎是板上钉钉。……

 


 到那时，外有夏国攻伐，内有民变四起，军无再战之力，民有造反之心，本就三面受敌的青州易主几乎是板上钉钉。


 作为青国的起源之地，青州具有别样的意义。它是一杆旗帜，若是旗帜倒下，在场的文武重臣都将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立刻从扬州调兵入青舒缓局势，代价则是影响扬州春耕，并且孱弱的南方步兵能起到多少作用还是未知。


 要么就是想办法维持和平，用某种方式熄灭同样伤筋动骨的夏国的举兵之念。至于代价，则是很可能被迫答应俯首称臣、上贡岁币等一系列条件。


 “怎么样，议一下吧。”皇后轻轻扶住自己额头，娇柔的声音中却有一股铿然之气，“是战，还是和？”


 “臣主战！”老将军杜袭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仇恨与疯狂：


 “老臣不需扬州兵马，只需再调青徐之军便可直攻兖州，逼迫夏军放弃青州而与老臣正面决战！”


 但一旁一位同样须发花白的文官大声反对道：


 “臣反对！正面决战的话粮草从何处来？春耕该怎么办？万一那赵恪故技重施再袭击徐州该怎么办？莫非杜老将军是想去那夏国京中与太子相见么？”


 “你这狗官怎如此恶毒！”本就脾气火爆的杜袭跳脚大骂，“老夫残破之躯也愿出征，哪怕马革裹尸也是无怨无悔，怎么你这只会在后方饶舌的腐儒竟还敢中伤老夫！”


 “呵呵，马革裹尸易，击败夏军缺难。”那文官不甘示弱，两人干脆在殿中对喷起来。


 失去了皇权的压制之后，这种场景时有发生。对此早有预料的皇后手指轻抚着膝上狸奴，思绪却已经飞到了远方。


 生在武将世家，她并非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而是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她自幼习武，弓马娴熟，加上性格活泼聪颖，自然是成为了家中的掌上明珠。


 可是就在即将及笄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偷听到父亲亲口对母亲说道，要把她送入宫中成为皇后。


 她愤怒地闯入了屋子里，表达了强烈的拒绝。但对她一向疼爱有加的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冷酷无情地命令她要为家族考虑。


 唯唯诺诺的母亲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于是她被禁足了，只等及笄便要被送进宫中，去做那笼中的金丝雀。


 她绝食过，抗争过，哭泣过，哀求过，最后的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皇帝并不喜欢这个面容粗糙皮肤黝黑的少女，甚至选她侍寝时宁愿让她在床边侍立一夜也不愿意与她有肌肤之亲。


 但对于皇帝的疏远，她并未觉得失落，甚至还幻想着有一天会被逐出宫去，这样她还能继续去完成她的梦想。


 但后来，她被立为了皇后，于是梦便碎了。她很清楚，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没有子嗣，意味着新帝登基之后只会把她关在后宫永世不能出门，或者干脆让她暴病而亡。


 她心如死灰，麻木地穿上了那抹大红色的皇后冕服，静静等待着那最后的结局。


 可她没想到，皇帝病了，病的很严重。生性多疑的帝王不相信任何人，却偏偏选择了自己名义上的皇后来照顾自己。


 究其原因，唯独没有子嗣的她才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他和她，本就是休戚以共。


 这真的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直到临死前，这对名义上的夫妻才真正亲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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