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风尘2
这个人伢子好像是这里的熟人。
这里很多人都认识她, 都叫她张大娘，还有人主动向她推销自己的子女，明明今年就不是什么灾年，远远不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她是男孩女孩都收，但是卖女儿的远比卖儿子的要多，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收的女孩比男孩多了很多, 而且脸上笑眯眯的，给的价钱一点也不比男孩少。
夏至听见不少人都叫她大善人。
夏至家里的钱财开始有些吃紧了，供应一个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一下子供应三个人了。
而且去读书的时候除了交给夫子的学费之外, 自己还要买书籍，笔墨纸砚, 和同窗一起交流外出, 到处都要用到钱财。
只要出去就要花钱，读书是真正有钱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夏至的这些兄弟还没有到这一步, 别说做文章了, 现在还处于背书，认字的阶段，花的钱虽然没有未来那一阶段多, 但是也不少。
尤其家里原来除了一些吃穿上面花钱, 剩下的根本就没有动, 全都攒了起来, 虽然少, 但确实在慢慢的积累，哪儿像现在，自从家里有人开始读书之后，财政一直都是赤字，再也没有结余过，现在完全就是吃老本啊。
所以虽然风调雨顺，但是夏至的爷爷奶奶经过商量，还是打算卖一个孙女。
他们一向是在饭桌上说这些事情，说要卖一个孙女的时候，出夏至意料，夏至的母亲竟然难得的和奶奶闹开了，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同意把夏至给卖了的。
夏至确实十分吃惊，要知道母亲对她可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一直嘟囔着她就是赔钱货，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关心自己。
一时间夏至觉得自己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还是太年轻啊，看问题只会看表面，竟然没有发现父母对自己的爱。
饭桌上面其他的几房夫妇当然也不同意卖自己的孩子，但是谁的态度都没有夏至的母亲激烈。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夏至难得的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要带点食物回来给自己的父母呢？
不过这里就是处于平原的小村子，没有山，也没有大河，不能上山捉猎物，也不能下河捕捞大量的鱼虾。
有的只是小河里面手指大小的鱼，还有在田野间奔跑很快的兔子，看着很渗人的蛇类，藏在地里的虫子，虽然在夏至看来这些东西都很美味，而且营养也没的说。
但问题是这些东西要么一般人根本不会吃，要么就需要大量的油盐去烹饪，要知道油盐也是很珍贵的东西啊，用多了照样会让人心疼。
夏至趟在床上还没有想好呢，就听到父亲的抱怨声：“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和爹娘顶撞了起来。不同意就不同意呗，你怎么第一个站出来了，要是被娘给记在心里，以后就别想再藏点私房钱了。”
“我就是故意的，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卖三丫。”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至于嘛，以后娘要是盯的紧了，就别想再攒下一个铜板。”
“现在又没有到什么山穷水尽的地步，凭什么卖三丫啊，要卖也得先卖那几个丫头！他爹，你说儿子读书怎么就需要这么多钱啊，现在还能走公账，就是让咱们私底下掏点也没什么，这往后呢？以后肯定需要的是越来越多，到时候实在没办法了再把三丫卖了！”
“原来是这样啊，还是娘子你聪明。”
夫妻两个说着，又嬉笑着开始做一些正常夫妻之间都会有的事情了，按照他们这个频率，夏至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听到了这话，夏至也没觉得愤怒，从某种意义上面来说，这也算是好刚要用在刀刃了。
这番话只不过加剧了她想要离开的念头罢了。
不过这个身体还是太小了，无论装扮成男孩还是女孩，一个人上路肯定很危险，如果是一个男人单独在外面行走，那就不同了，也不知道这个家能不能让自己安全的长大。
商量两天也没有商量出来到底要卖哪一个，最后奶奶干脆把张大娘叫到了家里来，让她选人。
张大娘一张笑脸，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很容易就获得好感。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因为不知道打扮看着灰扑扑的小女孩，听着对方的介绍，说这个几岁，那个几岁，她就知道这绝对是没吃饱，因为看着都比十几年龄要小。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没打扮，越能看出真正的样子，在这幅打扮之下还能看着漂亮的，无疑长大了会更漂亮。
别管原来姐妹几个到底有多少矛盾，这会儿在陌生人面前倒是显得很腼腆，直接把夏至推到了最前面。
夏至好奇的看着张大娘，甚至还问道：“大娘，你经常来村子里面买人，都把他们带到哪儿了？”
“三丫你乱说什么！”
“就是，老实的呆着！乱问什么！”
张大娘反而没什么高兴的，她在这里向来喜欢炫耀，她伸出右手轻轻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戴在手腕上的金镯子马上露了出来，这镯子看着一点都不精致，倒是份量不轻。
“他们可都是去享福了！”
“您这镯子……”
“他们去哪儿享福了？”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直接被夏至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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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你乱说什么呢！”奶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去抓夏至的手，把她拉到了一边。
“没事，你这个孙女倒是胆子大的很。哈哈，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卖到大户人家里面了，都是享清福！”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回来？肯定是回来不了啊，这些大户人家啊，要求的下人就是知根知底的，最好祖宗几代都是一直他们家的家生子，长大了，就让嫁给其他的下人，生下来的孩子继续俯视他们，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重用，这些人家啊，大部分都是当官的，有的在这里当几年惯，然后回到京城，那下人自然会跟着回去啊，这千里迢迢的，谁还能为了你专门把你送回来不成！”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听得院子里面的人满心向往：“还能去京城里面啊。”
“那是当然了，能进那样的人家，里面的下人也是分等级的，有一等二等三等还有粗使的丫鬟，每个月的月钱当然拿的也不同啊，有的那一等的丫鬟啊，起码也得拿上几两银子，要是加上打赏的，那还得往上面翻倍，要是谁有福气了，被少爷老爷给看上了，还能当个姨娘呢，如果生个孩子，那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一院子的人光顾着想张娘子说的话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到底还该是询问什么。
本来姐妹几个都有些害怕，反而把夏至给推到前面了，这会儿听的也开始向往起来了，竟然把夏至又挤到后面了，一个个虽然什么都不敢说，但是态度确实积极的很。
奶奶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那您快看看，我这几个孙女到底谁有这个福气！”
张大娘扫视了一圈，着重看了一下她们的脸，对夏至根本就没有在意。
夏至的这个身体长的并不好看，而且身材瘦弱，在一众姐妹里面并不出色。
虽然她们长的也并不是多美丽，但也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倒是把夏至给比下去了。
最后张大娘挑了大丫，大丫是长的最漂亮的，而且十岁初头已经开始发育了，在一众姐妹中很是显眼：“就这个吧。”
“那得多少钱啊。”
“放心，我可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也知道，干这一行的，谁有我出手大方？赚的少就少一些，我也算是做善事了。”
“那能给多少啊。”奶奶不依不饶的问，转头就把夏至她们几个给赶走了：“去，去，走回屋里面去！”
夏至几个人虽然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给了多少钱，但是看着大人喜笑颜开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少。
张大娘肯定不是只在夏至家买走一个，村子里面卖儿卖女的有很多，而且张大娘也没有马上把孩子给领走，反而继续让人呆在家里，最后几天和家人团聚一下。
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再把人带走，这倒是让不少人对她感激不已，更何况她出手大方，原本就让很多人满意。
村子里面喜气洋洋的，好像过年一样，而且还难得的到处都充满了肉的味道。
张大娘在这里就呆了几天，然后有一辆马车过来接她，走的时候马车里面挤了十几个孩子，大丫最后也没有离开，她和二丫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头被磕了一块，流了不少的血，村里又没有什么好药，到时候肯定要留疤，又在显眼的额头上，毁容是肯定的。
张大娘也没有耐性等结果，看着清秀的二丫，直接换人把她给带走了。
二丫走的时候得意洋洋的，好像自己打了一场胜仗一样，大丫死气沉沉的，伤还没有好就要出去干活，整个人都显得阴沉了。
大人们之前的气氛很好，倒是孩子之间气氛不好了起来，明明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经过这件事好像大家都成长起来了，心眼都多了起来。
大丫和夏至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咒了二丫多少遍。
三个兄弟读书读了一年，也没有出什么成绩，倒是臭毛病学了不少，家里的钱财又开始吃紧了，只可惜这一年，张大娘并没有来，虽然有其他的人伢子过来，但是出手不如张大娘大方。
奶奶索性给大丫找了人家，都是能当大丫父亲的年纪了，但是给的彩礼不少，不过全被家人给克扣下来了，什么都没有拿就成了新妇，夏至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姐姐一眼。
倒是大丫临走前的一夜，又和夏至唠叨不少，痛骂二丫无数遍，觉得自己这样全是她害的。
大丫嫁的那人离这里很远，大丫似乎也没有再回来的意思，看着家人什么都不给，眼神阴沉无比。
夏至觉得下一个应该就轮到自己了。
冬天的时候没有下雪，老人们开始忧心了，觉得来年地里肯定会有不少的害虫，谁知道之后的几个月连雨都没有下，新的一年里颗粒无收，旱灾来了。
夏至本来就没有长胖的身体，又开始瘦了下来，而且因为缺水，太阳又烈的原因，她变的更黑了。
这瞎子，就算不装扮什么，一看也知道就是个小子了。
奶奶再精打细算也没法子，第二年仍然是干旱，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家里的男孩们早就不读书了，全都下地干活，这一年仍然是颗粒无收。
听说有的地方有人起义了，不过马上就被镇压了，所有人都不敢议论什么，但是朝廷一直没有派人过来赈灾。
这时张大娘又来了，还带着粮食，夏至被家人给卖了，一袋子粗粮的价值，家人已经高兴不已了。
本来张大娘仍然打算让孩子先带在家里，多和亲人团聚几天，等到离开的时候再带走，可这次没有人肯留自己的孩子，直接送到了她的马车上面，就为了多省一点粮食。
很多人不舍得自己的父母，还是张大娘过来安慰他们，而且跟着她，所有人都能吃饱，等到马车离开的时候，不安的情绪已经全被张大娘给安抚了，孩子们恢复了原来的好奇心，不停的问张大娘问题。
她也没有丝毫厌烦的全都回答了，慢慢的不少人都开朗了，甚至有的开始调皮了，张大娘也一直纵容他们。
他们赶路很快，几乎每一天都在赶路，最后来到了一个叫挹翠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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