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官民一家

 张小二凑到熊老七跟前，翘起大拇指说：“七爷，您这招真绝呀。 ．”


 “不能高兴得太早。”熊老七盯了眼消失在迎壁墙拐角处的熊大娘的身影，他恨恨地说，“这班穷鬼都有个死驴撞南墙的憨劲，容易被迷惑，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要小心提防才是。你们进行得怎么样？”


 “我和熊老五串通几家了，都是照您的吩咐做的。”狗腿子张小二谄颜媚色地回答，“看样子有点门，熊方建娘听说要拉兵，脸都吓白了。刚才听了您和那个穷婆娘谈的这些，我心里更有谱了。”


 “嗯。熊老七赞许地点点头，阴险地说，这个穷婆娘儿俩眼下是红人，很看得起他们，连路军的大头目和刚来的胡服都当众夸奖过，是这班穷鬼的杆大旗。若是能把这根旗杆砍倒，事情就好办些啦。”


 “对，对。”张小二连连附和，又献殷勤地说，“刚才您跟穷婆娘说好，好狗护三家，何必自残杀。我看再加上两句：是人不是狗，减了也白搭。编成个顺口溜，说起来顺嘴，怂恿孩子们唱，就在这十里乡流传开了。”


 “好！”熊老七拍大腿，吩咐道，“你和熊老五再约上几个可靠的帮手，多去串几户人家，找几户靠近的积极分子的人家，摸摸底，放放风，见机行事，谨慎小心，适可而止，看看这个回合的成效再说。”


 “是。”狗腿子点头哈腰连声答应。


 熊老七拿起水烟袋，正要按烟，忽又停下了，把水烟袋重重地向桌上放，正象押笔巨大的赌注，咬牙切齿地说：“只要分化了穷鬼们和路军的关系，这减租减息就哄不起来！”


 太阳偏西了，垂挂在篱笆外边排栗子树的枝头，把它们的枝干横斜错乱地描绘在地上。知了股劲地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熊大娘坐在东屋门前默默地出神，整整大半天，她的心情直安定不下来。


 上午她从熊老七家的大院回来，熊老七和狗腿子的话就老是在耳边响着，祖辈的教训和她自己大半生的切身体验，熊大娘看透了地主财东们的黑心肠。于是，就声说道：“虎口里掏不出食来，俺们压根儿没指望熊老七会心甘情愿地赞同减租减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也从没指望熊老七会说出支持路军的好话。”


 正是因为这样，对于他们的话，熊大娘就更加留神听取，着意防范。俗话说，吃饭品滋味，听话听下音。从熊老七的那些话里，熊大娘觉察到了地主老财们象是正在酝酿着场恶毒的阴谋，她想把熊老七讲的这些屁话告诉罗荣桓他们，几次走到熊方明的家门口，都犹豫着没有进去。


 熊大娘有着自己的顾虑，“会不会象熊老七所说的那样，等减租减息过，路军就动年青人当兵，然后离开赣榆，拉回外地打游击？”想到这些，她心情就沉重起来。


 方是熊家的骨血，是她下半生的依靠，母子相依为命，谁也不能离开谁。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让方外出闯荡，万有个三长两短，她怎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熊大娘越想越觉得凄惶无主了。


 熊方明家的会开完了，干部们纷纷走出来，边向口袋里掖着小本子，边匆忙地跟大门口的熊大娘打着招呼，急急地穿过院子大门，象是急着去办什么紧急的事情。只有胡服仍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老样子，嘴里噙着“大炮筒”纸烟，脸上浮漾蒙着平静和善的微笑，倚在门边，跟谷牧还在谈些什么。


 符竹庭最后从院内看见站在门外边的熊大娘，就几步跨了过来，扯开洪亮的嗓子，笑着说：“大娘，我看看您给方兄弟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他们来到熊方家后，只见东屋当门的小桌上，放着几几碟家常淹制的小菜，从色泽和气味上判断，还浇上了芝麻香油。碧绿的黄瓜片，红色的番茄，还有碗已经调好只等下锅的鸡蛋，锅里瓢着刚熬的小米稀饭的香味。虽然只是家常便饭，却是干净多样，诱人食欲。


 “唉，大娘，您和我祖母样。”符竹庭叹了声，“每当农忙季节，总要抠心挖肝地给我做点可口的东西吃。唉！这都是二十几年以前的事情啦。”


 “老人家今年多大年纪了？”熊大娘乘机问了句。这些日子和符竹庭谈家常的时候，符竹庭总是不愿意具体涉及自己的家事，今天她想打破这个葫芦。


 “晤，唔。”符竹庭这次还是支吾着不想答复，脸色却骤然变得黯淡了。


 这时，胡服政委、陈士榘和谷牧恰好走了过来。便插进来问道：“大娘，方兄弟还没收工呀？”


 “也该回来了，快到吃饭的时候啦。”熊大娘笑吟吟地回答。


 “是呀。胡服政委心情愉悦地说道，“今年麦收年成好，又要减租减息，大伙干活的劲头更足啦。”


 符竹庭此刻已经恢复平静，爽朗地笑着说：“大娘，为了庆贺大丰收，您可得请我们的客啦。”


 “好，好。麦收过，我请你们吃新面饺子。”熊大娘诚心诚意地微笑着。


 “大娘，老符同志可是个大肚汉哪。”胡服政委的话里充满了善意的诙谐。


 “老符同志，”谷牧拍拍符竹庭的肩头，笑着说，“任凭你肚皮再大，顿饭怕也装不下减租多收的几百斤麦子吧？”


 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熊大娘被这种融洽欢乐的气氛所感染，暂时忘掉了那些烦忧。


 胡服政委、陈士榘、符竹庭、谷牧跟大娘闲谈了阵，说是有些事情要办，就起告辞了。


 熊大娘目送着胡服政委等人的背影，阵感触又浮上心头，于是说道：“多好的军队多好的人呵！路军来大树村个把月了，胡服政委、罗荣桓和陈士榘等人就直住在她们村里，通过日常频繁地接触，令人从心底里爱戴这支军队。几次抗顽的战斗和青口仗，是他们保住了全村的老老少少。特别是青口仗，又使他们保住了今年这个好麦收……”


 熊大娘正自言自语说着，家的大芦花大公鸡正自由自在地领着大群下蛋的母鸡在觅食，大树上的大花喜在不停地叫着，让高兴万分。


 于是，熊大娘又自言自语：“麦收到，人人下地帮着乡亲们千活。高大国和肖二强那两个小伙子，根方并肩靠膀地拉成条线比赛，象三头小老虎，割顿把饭的工夫不直腰，谁也不落在谁的后面，可谁也抢不到谁的前头，惹得满坡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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